赵晋不敢再废话,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顾言手里接过昏迷的沈清宸。
入手的分量让他也吃了一惊,这学霸怎么轻的和纸片一样。
顾言感觉怀里一空,那股混杂着血腥气的温热感消失了,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眉,看着自己胸前那片刺眼的污渍,还有袖口上蹭到的血迹,脸色更难看了。
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林子外走去,雪白的运动鞋毫不留情地踩过沾着血迹的落叶。
“动作快点!烦死了!”周扬和陈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和一丝……惊奇?他们言哥,居然真的捡了个“垃圾”回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晋背着沈清宸,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尽量走得平稳些,免得颠簸到背上这个只剩半口气的人。
顾言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脚步生风,仿佛要把所有晦气都甩在身后。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紧蹙的眉头。
他抬起手腕,看着那串沾了点血渍的佛珠,嫌弃地用指腹用力擦了擦。
冰凉圆润的触感还在指尖残留。
还有刚才……那张脸撞进怀里时,那轻得几乎没有的重量,和滚烫得不正常的温度。
啧。
麻烦精。
他烦躁地甩了甩手,加快了脚步。
医院惨白的灯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占据鼻腔,和尚未散尽的血腥气、顾言身上昂贵的雪松香以及他此刻烦躁的心情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场。
急救室外,等待区椅子冰冷坚硬。
顾言坐在正中间,眉头拧得死紧,他垂着眼,死死盯着自己那件随意搭在腿上的、被血浸透的蚕丝衬衫。
浅米色的高级面料,此刻皱巴巴地团成一团,晕开******的深褐色污迹,像一块被踩踏过度的破抹布。
“我的定制款……” 顾言低声咒骂,修长的手指嫌弃地捏着衣角,提起来又丢下,仿佛那不是他几分钟前还穿在身上的宝贝,而是一件刚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脏东西。
他洁癖的神经在狂啸,每一个细胞都在控诉着这难以忍受的污秽。
“限量版啊!全球就七件!现在好了,直接报废!”啊啊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件!刚上身不到三小时!还有那车座椅……嘶……不敢想,不能想!周扬、陈跃、赵晋三人呈扇形围在他旁边,大气不敢出,但眼神里的探究和震惊都快溢出来了,目光频频在他和那件血衬衫之间扫射。
“言……言哥,” 周扬终于没忍住,凑近一步,指着那团“破抹布”,声音都抖了,“你、你刚在里面……是、是把这……裹那小子身上了?”他想起几分钟前在车上那一幕,还跟做梦似的——当时沈清宸在顾言怀里明显失温,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胸口被楚临江手下用带钉子的皮带抽出的伤口更是随着车辆的颠簸不断渗血。
顾言看着看着,突然骂了句“烦死了”,然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动作粗暴却异常迅速地解开了他自己的丝光纽扣,一把将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扒了下来,看都没多看一眼,囫囵个儿地就按在了沈清宸汩汩冒血的伤口上!那画面……简直震撼他妈一整年。
顾言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脸上写满了“老子现在很不爽别惹我”。
陈跃推了推眼镜,试图分析:“言哥此举堪称教科书级的紧急压迫止血,虽然手段略显……呃,‘豪放’。”
太阳是从哪边升起的来着?明天需不需要查查天文台异动?言哥这波操作骚得闪腰啊!“对!豪放!简直是惊天动地泣鬼神!比楚临江那傻缺砸几百万泡妞还牛逼!” 周扬立刻接上,拼命想活跃气氛,“言哥,您这是……菩萨附体了?还是被佛祖开过光了?”说完还瞄了一眼顾言手腕上沾了点点猩红的佛珠。
“日行一善个屁!” 顾言猛地站起身,把那件血衬衫狠狠摔在椅子上,暴躁地来回踱步,昂贵的运动鞋烦躁地***光滑的地面。
“那混蛋都快流血流成木乃伊了!弄脏我的车垫不说,难道还让他再死我车上一次?那才真叫晦气到家了!真该把他丢回那棵树上!” 他声音不小,引来几个路过护士不满的侧目。
赵晋憨憨地点头:“也是,言哥,新车要紧。
不过……” 他担忧地看着急救室紧闭的门,“那沈清宸……能活下来不?楚临江他们下手也太黑了。”
他想起背上那轻飘飘又滚烫的重量,心里有点不好受。
一个被欺负成那样都一声不吭的学霸,想想就难受。
唉,楚临江真不是个东西!顾言烦躁地捋了把头发,没好气地说:“死不了算他命大,死了算我倒霉!” 话虽这么说,但他眼神不自觉地瞟向急救室上方的指示灯,脚步也没停。
该死的麻烦精,最好别死,不然这笔账他非得连本带利找楚临江算清楚不可!靠,菩萨保佑……呃不是,上帝保佑,祖宗保佑也行!反正让他别死!死了更麻烦!就在顾家大少爷内心天人交战,纠结于衬衫报废的痛心和“垃圾”能不能存活的微妙焦虑时,另一个地方的气氛也同样压抑到窒息。
清城大学,楚临江豪华的单人宿舍。
厚重的遮光窗帘严丝合缝,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楚临江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瘫坐在高级沙发椅上,脸色灰败,毫无平日里的嚣张跋扈。
他面前的地上,几个平时跟着他耀武扬威的跟班也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大气不敢喘。
死寂。
只有楚临江手指无意识敲击昂贵实木桌面发出的、微弱的“笃笃”声。
这声音非但没带来安慰,反而像催命符一样敲在每个人心上。
“查清楚了吗?快放!” 他终于忍不住,嘶哑着嗓子低吼,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站在桌角的一个戴着厚厚眼镜、手指正在超薄笔记本键盘上飞快的男生一个激灵,连忙开口:“查……查清楚了,楚少!沈清宸的资料……没什么背景,干净的……干净的像透明的一样!”他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把屏幕转向楚临江,语速极快地汇报:“沈清宸,原籍西南方向偏远山区Z县小太冥村。
家庭……非常复杂:父亲沈大山,有长期酗酒和堵伯史,因欠下巨额***多次被拘押,现失联,疑似逃债;母亲王翠芳,在他十二岁时因不堪家暴和贫穷,跟随一个外地货郎私奔,音讯全无。
沈清宸……几乎是靠村里人接济和打工活下来的。”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滑动屏幕,上面是一些极其模糊的、显然是偷拍的旧照片,破败的土墙房,坑洼的地面,与窗明几净的清大校园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的成长环境恶劣。
但他个人极其努力,学习非常刻苦,是当地高考状元。
清城大学计算机系全额奖学金特招生,入校时获得过五十万‘筑梦计划’助学金,这是他能留在清城的唯一经济来源。
他在校外有三份***……”黑客还在如数家珍地念叨着什么“常年年级第一”、“拒绝多家公司橄榄枝只为了学业”、“食堂只点最便宜的素菜”……但楚临江已经听不下去了。
“砰!”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和照片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
“所以……” 楚临江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干涩而空洞,眼神失焦地望着虚空,“他这么穷……这么努力……这么拼了命地想活着……”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下午在小树林里,沈清宸被他踩在泥地里,那双黑黢黢的、充满了绝望却始终不肯服输的眼睛。
“不是什么装清高?不是看不起我们?……他妈的!他只是没空……没资本跟我们‘合群’?!”我打死了……一个拼命想爬出泥潭的人?一个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的人?!那张沉默寡言的脸,那些所谓的“阴沉”,原来不是高傲,是苦难留下的烙印?靠!我到底干了什么?!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让他如坠冰窟。
之前因为对方“不识抬举”而产生的愤怒和优越感,此刻全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恐惧和自我厌恶。
一个小跟班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忍不住小声嗫嚅:“楚少……他……他应该……真没了气儿了吧?我们当时摸着……都凉了……”这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够了!” 楚临江猛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都给我闭嘴!”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白里布满血丝,恐惧像藤蔓一样勒紧了他的心脏,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
“人死了……怎么办?人死了啊!”一个看起来最胆小的跟班,几乎是带着哭腔,下意识地、不过脑地接了一句:“就……埋了?”“埋你***头!” 另一个反应稍快的跟班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脸都吓白了,“埋哪儿?学校后山吗?你当演恐怖片啊?!”猪队友啊!这时候还敢添乱!“废什么话!” 楚临江声音都在抖,“去找人!看看还有没有救,去下午那个地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