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萧见阙又来了。
还是那个时辰,还是那面墙。
这次他学聪明了,没直接往下跳。
而是踩着墙沿,找了个稳当的地方,才轻飘飘地落下来。
动作倒是挺潇洒。
就是落地的时候,踩到了我养的鸡拉的一泡屎。
他脚下打滑,一个趔趄。
好悬没摔个狗吃屎。
那只肇事的母鸡“咯咯咯”地叫着,扑腾着翅膀跑远了。
像是在嘲笑他。
萧见阙的脸色,比昨天还黑。
他抬起脚,看着鞋底那坨黄白之物,嘴唇紧紧抿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正坐在小马扎上,研究一本《农桑辑要》。
头也没抬。
“王爷,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把滔天的怒火给压了下去。
走到我面前,把一堆东西扔在地上。
“你要的豆角架子。”
地上是一堆上好的楠木条,还带着一股清香。
工具也齐全,锯子,凿子,墨斗,应有尽有。
看来是下了本钱。
我放下书,站起来。
绕着那堆木料走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木头不错,是好木头。”
然后我抬头看他。
“然后呢?”
“什么然后?”
萧见阙皱着眉,显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王爷把木料和工具都拿来了。”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不该是您亲自动手,把它搭起来吗?”
“您弄坏的,您赔。天经地义。”
萧见阙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堂堂大胤朝的战神靖王,手握重兵,杀伐果断。
让他上阵杀敌,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让他搭个豆角架子……
看他那表情,比让他去死还难受。
“柳扶月,你别太过分!”
他额角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我过分?”
我拿起一根木条,在手里掂了掂。
“王爷,您昨天信誓旦旦,说要为我讨回公道。”
“怎么,讨回公道那么大的事您都能做。”
“赔我个豆角架子这么点小事,您就做不了了?”
我叹了口气,一脸失望。
“看来,王爷的承诺,也不过如此。”
激将法。
简单,但对付萧见阙这种人,最好用。
他这种天之骄子,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质疑能力。
尤其还是被他“心疼”的女人质疑。
果然,他上钩了。
“谁说我做不了!”
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木条。
“你等着!本王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豆角架子!”
说完,他把外袍一脱,露出里面的劲装。
拿起锯子,就开始比划。
那架势,倒是有模有样。
就是……
他好像把榫头和卯眼的位置,给弄反了。
我也不说话。
搬着我的小马扎,坐回原位。
捧起我的《农桑辑要》,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偶尔抬起头,看一眼那边忙得热火朝天的靖王殿下。
嗯,锯木头的声音,还挺催眠的。
德全端着点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奇景。
尊贵的靖王殿下,满头大汗地跟一堆木头较劲。
而被废的皇后娘娘,悠闲地坐在树下看书喝茶,还不时地指点江山。
“王爷,那个地方歪了。”
“王爷,您那个卯眼凿大了,塞不进去了。”
“王爷,您小心手。”
萧见阙的耐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耗。
他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粗暴。
“砰”的一声。
他一凿子下去,一根好好的楠木,直接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他拿着那半截木头,站在原地,不动了。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感觉,他要杀人。
我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在他爆发之前,先开了口。
“王爷,别急。”
“这活儿啊,跟打仗不一样。”
“不能光用蛮力,得用巧劲。”
我放下茶杯,走过去。
从他手里,拿过另一根木条和凿子。
我在宫里的时候,跟一个老木匠学过几天手艺。
为的也不是别的,就是觉得好玩。
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我比划了一下位置,找准角度,手腕轻轻一用力。
一个方方正正的卯眼,就成型了。
不大不小,刚刚好。
我把凿子递还给他。
“看见没?得这样。”
萧见阙低头看着我手里的卯眼。
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半截劈柴。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接凿子,而是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很烫,布满了常年握兵器留下的厚茧。
磨得我有点痒。
“谁教你的?”
他声音沙哑。
“一个老木匠。”
我试图把手抽回来。
没成功。
“你以前在宫里,就学这些东西?”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一口古井。
要把我吸进去。
“闲着也是闲着。”
我淡淡地说。
“总得找点事做。”
他没再说话。
只是抓着我的手,更紧了。
他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气氛,有点不对劲。
我赶紧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
“王爷,您还学不学了?”
“不学的话,天可就黑了。”
“冷宫晚上要落锁,您再不走,可就出不去了。”
“到时候传出去,说靖王夜宿冷宫。”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名声已经够差了。”
“就是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这话,像一盆冷水。
把他从某种莫名的情绪里,给浇醒了。
他猛地松开我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后退了一步。
“本王……本王明天再来!”
他扔下这句话,捡起地上的外袍,头也不回地翻墙走了。
背影,比昨天还狼狈。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笑了笑。
然后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烂摊子。
这些上好的楠木,可不能浪费了。
搭个豆角架子,绰绰有余。
剩下的,还能给我那几只鸡,做个豪华鸡舍。
看来,我这养老生活,是清净不了了。
不过,也好。
有个免费的长工,**解闷的乐子。
怎么算,都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