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大宅像一座华美的牢笼。安安穿着精致的公主裙,坐在铺着柔软地毯的窗边,看着窗外花园里飞舞的蝴蝶,眼神却空洞得像一潭死水。女佣送来的昂贵玩具堆在角落(原封不动)。
爸爸很忙,那天之后只来看过她一次,眼神复杂,带着她看不懂的审视。爷爷奶奶对她还算和蔼,但话语间总带着对“那个坏女人”的叹息。
“妈妈是坏人。”
这句话像刻在她骨头里的咒语,妈妈反复叮嘱,必须这么说,爸爸才会接纳她。
可是……妈妈怎么会是坏人呢?
是妈妈会在寒冷的夜里,把她冰凉的小脚捂在温暖的胸口;是妈妈会把唯一的鸡蛋羹全部喂进她嘴里,自己***碗边说她吃过了;是妈妈会抱着她,指着窗外闪烁的星星,用虚弱却温柔的声音说:“安安,以后你要像星星一样,在属于你的天空里,闪闪发亮。”
妈妈身上总是有淡淡的药味,咳嗽的时候,背脊瘦削得像要折断。她教安安认字,教她背下那个“故事”,一遍又一遍,直到安安滚瓜烂熟。最后那段日子,妈妈紧紧抓着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安安,记住!回去!回到你爸爸身边去!永远不要再想妈妈!妈妈是坏人!”
那眼神,不是坏人的眼神,那是……比星星坠落还要沉重的悲伤。
她想妈妈。想到心口都发疼。
那个咒语一样的“故事”下面,藏着她不敢说出口的真相——妈妈爱她,胜过一切。
午后,趁着女佣打盹的间隙,一个疯狂的念头驱使着安安。她像一只灵巧的小猫,溜出房间,凭借那天被带来时偷偷记下的路线,躲过零星的佣人,竟然真的成功地跑出了萧家大宅。
车水马龙让她害怕,但她紧紧攥着小拳头,脑海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地址——那是妈妈最后躺着的,有着消毒水味道的地方。她记得路,妈妈曾抱着她,指着那栋白色的大楼,一遍遍告诉她:“如果妈妈不在了,安安要找爸爸。但如果……如果太想妈妈,就来这里看看,但只能偷偷的……”
她跌跌撞撞,问了好几个路人,走了好久好久,小腿又酸又痛。终于,那栋熟悉的白色大楼出现在眼前。
市立医院,肿瘤科,7楼,712病房。
安安喘着气,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病房里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衰败的气息。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惨白的墙壁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条。靠窗的病床上,一个人影深陷在洁白的床单里,几乎看不到起伏。
那是妈妈吗?
安安几乎不敢认。
记忆中妈妈虽然瘦弱,但脸上总有着温柔的光彩。可眼前这个人,头发稀疏枯黄,脸颊深深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蜡***,像一朵彻底枯萎的花。她闭着眼,呼吸微弱,手背上插着留置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输入她干涸的身体。
“妈……妈妈?”安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步挪到床边。
病床上的人睫毛剧烈颤动,艰难地睁开眼。当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聚焦在安安脸上时,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狂喜和光彩!
“安……安安?!”白若楠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引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她慌忙抓起枕边一块干净的手帕捂住嘴,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蜷缩成一团,像风中残破的落叶。
咳嗽稍歇,她立刻紧张地看向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压低声音:“你……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你爸爸呢?”她伸出手,想碰碰女儿的脸,那手瘦得只剩皮包骨,青筋毕露,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自己跑来的……爸爸不知道。”安安看着妈妈这副模样,白天背熟的“故事”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妈妈!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你骗人!你明明就在这里生病!”
看着女儿的眼泪,白若楠的心像被生生撕裂。她贪婪地看着女儿的小脸,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她多想用力抱住她,亲吻她,告诉她妈妈有多想她。
可是,不能。
时间不多了。萧青阳的人可能随时会找到这里。
她用尽全身力气,握住安安的小手,指尖冰凉刺骨,语气变得急促而严厉:“听着,安安!快回去!回萧家去!立刻!马上!”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陪着妈妈!”安安哭着扑到床边,紧紧抱住***手臂,“妈妈不是坏人!我不要说妈妈是坏人!”
这句话,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穿了白若楠所有的伪装。她的眼泪终于决堤,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渗出血丝。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傻孩子……妈妈……妈妈是爱你的。永远永远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