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老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窗外沉沉的夜色还要凝重。
安安被安置在了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柔软的天鹅绒床铺几乎将她小小的身子淹没。她哭累了,此刻正沉沉睡着,只是那小小的眉头依旧紧蹙,仿佛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萧青阳站在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冷硬。他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深邃眼眸中的情绪。那份刺眼的死亡证明,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他身后的红木书桌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烦意乱。
“查清楚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问身后的助理。
助理恭敬地垂首:“萧总,已经初步询问过安安**。她……她似乎有一套固定的说辞。”
“说辞?”萧青阳转过身,眸色锐利如鹰,“什么说辞?”
“是关于……白**的。”
片刻后,安安被女佣轻轻唤醒,带到了书房。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萧青阳,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手紧张地攥着睡裙的蕾丝花边。
萧青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冰冷,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站在地毯中央,显得格外渺小无助的女儿:“安安,告诉爸爸,妈妈……白若楠,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某个预设好的开关。
安安抬起头,那双酷似萧青阳的大眼睛里,没有了昨晚那种崩溃的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背诵课文般的平静。她的小嘴一张一合,清晰而缓慢地复述起来,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心打磨:
“妈妈是坏人。”
“她骗了爸爸很多很多钱。”
“她带着安安躲起来,不让爸爸找到。”
“她说爸爸很有钱,骗到钱,我们就能过好日子。”
“妈妈教安安,如果别人问起,就要这么说。”
女孩的声音稚嫩,可吐出的话语却像淬了毒的冰锥,一下下扎进萧青阳的耳膜。他心中的怒火,伴随着一种“果然如此”的鄙夷,再次熊熊燃起。
看吧!白若楠!这就是你!不仅自己贪婪**,还要将女儿也培养成一个满口谎言的小骗子!你甚至教她如何诋毁自己的母亲!何其恶毒!
“她是怎么骗钱的?”萧青阳的声音更冷了,带着审问的意味。
安安似乎被他的语气吓到,眼圈微微泛红,但还是继续背诵:“妈妈……妈妈拿了爸爸给的支票……还有很多现金……她说……说这是爸爸欠她的……”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推开,萧家父母闻讯赶来。萧母一脸关切,萧父则是面色沉肃。
“青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萧母的目光落在安安脸上,也是一惊,“这眉眼,跟你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当萧青阳寒着脸,将安安刚才那番“供词”复述一遍后,萧父当即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混账!我就知道那个白若楠不是个好东西!当初看她那清纯样子就是装的!果然是为了钱!现在人死了,还教孩子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真是死性不改!”
萧母也叹了口气,看向安安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但更多的是对白若楠的厌恶:“这孩子……真是被她妈妈教坏了。可怜呐,摊上这么个母亲。”
所有人都相信了。相信了白若楠是一个处心积虑、卷款潜逃、甚至临死还要玷污女儿心灵的坏女人。
萧青阳看着低头不语,小手紧紧攥着的安安,心中的烦躁感却莫名加剧。这种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真相”,并没有带来快意,反而像一团湿透的棉花,堵在他的胸口。
他挥挥手,让女佣带安安回房休息。
夜深人静。
萧青阳处理完积压的文件,已是凌晨。他路过安安的房间时,鬼使神差地放轻了脚步,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柔和的夜灯下,女孩睡得并不安稳。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忽然,她开始发出模糊的呓语,带着浓重的哭腔:
“妈妈……别丢下我……”
“妈妈……安安听话……安安不说了……”
“妈妈……抱抱……安安怕……”
那一声声绝望的、带着原始依赖的呼唤,与白天那个冷静“背书”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萧青阳僵在门口,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愤怒和鄙夷,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撕裂开一道口子。如果白若楠真的如她所“教”的那般不堪,是一个成功的骗子,那安安在梦里,为何不是怀念骗来的富贵生活,而是如此恐惧地被抛弃?一个被教唆撒谎的孩子,会在无人知晓的睡梦中,演出这样肝肠寸断的戏码吗?
一丝不易察觉的,却无比尖锐的烦躁和怀疑,像藤蔓一样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胸口那股滞闷感几乎让他窒息。
第二天一早,助理带来了更深入调查的初步结果。
“萧总,关于白若楠**这五年的行踪……很奇怪。”助理的语气带着困惑,“我们查遍了她所有可能使用的身份信息、银行账户、消费记录……几乎是一片空白。那笔当初她带走的钱,除了最初几个月有少量取现记录外,后续再无动静。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间蒸发?
萧青阳瞳孔微缩。一个处心积虑骗走巨款的女人,会过着几乎没有任何消费的生活?这不合常理!
他猛地想起安安梦中那声声凄厉的“妈妈别丢下我”,再结合这诡异的调查结果,一个荒谬却又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白若楠这次……没有说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