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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冻僵的奶油糊住,粘稠地停滞了。

宴会厅里只剩下背景音乐不合时宜的悠扬旋律,以及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无数双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刚刚揭露的、这张陌生的脸。

空气里甜腻的香气似乎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巨大的惊骇在疯狂蔓延。

顾琛脸上的肌肉在抽搐。那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完全失控的生理反应。他眼底的震惊如同海啸般翻涌,将之前的厌恶、不屑、掌控欲统统拍碎。他看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跪在他面前十年的人。

不,或许他从未认识过。

“你……是谁?”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是谁?

真好笑。养了十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慢条斯理地,用旁边餐桌上叠放整齐的、绣着顾氏家徽的丝绸餐巾,仔细擦拭着脸上和脖颈上残留的奶油。动作从容,甚至带着点优雅,与此刻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每擦一下,都像是在剥去一层过去十年糊在我身上的、名为“林晚星替身”的污垢。

***冷黏腻,但指尖下的皮肤,却开始一点点回温。

闪光灯终于从呆滞中惊醒,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白光几乎要织成一张网,将我和顾琛笼罩其中。记者们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激动得满脸通红,镜头死死对准我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明天的头条,不,今晚的热搜,已经预定了。

“那……那张脸……虽然像,但好像……不太一样?”有宾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低语。

“是不一样!林晚星是温和的,是……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好看,可这张脸……更……更锋利!而且,好像更年轻?”

“他刚才撕下来的是什么?人皮面具?我的天,这十年,他一直戴着面具活着?”

“顾总他……他知道吗?”

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顾琛的耳膜。他的脸色从最初的震惊,逐渐转为一种被愚弄、被背叛的暴怒。额角青筋凸起,那双总是盛满居高临下意味的眼睛,此刻燃起了骇人的火焰。

“沈清!”他低吼出声,试图重新夺回掌控权,“你搞什么鬼?!立刻把你那恶心的把戏收起来!跪下!”

又是跪下。

十年了,他命令我跪下的次数,比叫我名字的次数还多。

我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不大,却像一根针,轻易刺破了宴会厅里紧绷的气氛。

我将擦完奶油的餐巾,像丢弃垃圾一样,扔在脚下那个破碎的蛋糕和面具旁边。

然后,我迎上顾琛几乎要喷火的目光。

“顾总,”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跪下’这个词,你说了十年,还没说腻吗?”

顾琛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我会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他猛地向前一步,似乎想动手,但被旁边一个尚存理智的友人死死拉住。

“琛哥!冷静!媒体都在!”

顾琛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瞪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弄张假脸,就能改变你是替身的事实?沈清,你永远都是林晚星的影子!这是你的命!”

“命?”我重复着这个字眼,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我的命,就是当你白月光的替身?就是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条狗一样养着?”

我的目光扫过全场,扫过那些或惊骇、或好奇、或幸灾乐祸的脸,最后,重新落回顾琛身上。

“顾琛,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林晚星的影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

“难道就只是……巧合吗?”

我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顾琛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丝疑虑取代。

很好。种子已经埋下。

“你什么意思?”他厉声问,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警惕。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不慌不忙地从晚礼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轻薄如蝉翼的折叠手机。我的动作很慢,确保所有人的视线,包括那些长枪短炮,都紧紧跟随着我的手。

打开手机,调出一个加密文件。

然后,我将手机屏幕,转向顾琛,转向那些恨不得把镜头怼到屏幕上的记者。

屏幕上,是一份清晰的DNA亲权鉴定报告书的电子版。

放大加粗的标题,足以让前排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鉴定意见一栏,赫然写着:

累计亲权指数大于99.99%,支持检材1(沈清)与检材2(林晚星)存在全同胞关系。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即支持双方为同父同母亲生兄弟。

“!!!”

如果说刚才揭下面具是投下了一颗炸弹,那么这份DNA报告,就是引爆了一颗核弹。

“同父同母亲生兄弟?!”有人失声尖叫起来。

“林晚星……是沈清的亲哥哥?!”

“天啊!这怎么可能!林晚星不是林家独子吗?怎么会有一个弟弟?”

“如果这是真的……那顾总他……他让沈清扮演他死去的亲哥哥?!这……这太……”

“变态”两个字,没人敢说出口,但所有人的眼神,都**裸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顾琛脸上的血色,在看清报告内容的那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像是被无形巨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翻了侍者托盘里的酒杯。香槟塔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酒液四溅,如同他此刻崩塌的世界。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眼球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份报告,像最锋利的匕首,不仅戳破了他十年来自欺欺人的替身游戏,更揭开了一个他可能从未想过、或者刻意忽略的、血淋淋的真相。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假的……这一定是假的!沈清,你伪造证据!”

“伪造?”我收起手机,冷冷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份报告,是拥有司法鉴定资质的机构出具的,上面有编号,随时可查。顾总若不信,大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核实。”

我往前走了两步,逼近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斤重量,砸在他的心上:

“现在,请你告诉我,顾琛。”

“我这十年,扮的到底是谁的影子?”

“是我亲哥哥,林晚星的影子吗?”

“你看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像谁?”

“是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像我,还是我,这个流落在外、被你当成替身养了十年的‘弟弟’,像他?!”

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十年的委屈、愤怒、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顾琛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丝开始渗入骨髓的恐惧。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被打败认知的混乱,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我看不懂的情绪。

宴会厅里彻底乱了套。记者们疯狂地按着快门,提问声此起彼伏。宾客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八卦和一种目睹了惊天秘闻的兴奋。

这场原本为顾琛精心打造的、彰显权势和地位的生日盛宴,彻底变成了一场打败所有人认知的、盛大而荒诞的闹剧。

而这场闹剧的**,似乎还未到来。

就在顾琛试图组织语言,想要强行压下这一切的时候——

宴会厅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用力推开!

一个穿着雍容华贵、面容却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妇人,在几个黑衣保镖的簇拥下,疾步冲了进来。她的目光如同利箭,瞬间就锁定了僵立在中央的顾琛。

全场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

有人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倒吸一口冷气:

“是……是林夫人!林晚星的母亲!”

顾琛看到来人的瞬间,脸色彻底变成了死灰。

林夫人径直冲到顾琛面前,甚至没有多看旁边的我一眼,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顾琛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顾琛的脸都偏了过去,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林夫人浑身颤抖,指着顾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

“顾琛!你这个畜生!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清清是我的儿子!是晚星的亲弟弟!”

“你偷换了他的人生!把他当成晚星的替身圈养在身边!折辱他,践踏他!”

“十年!整整十年!你把我苦苦寻找的儿子,当成玩物!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告诉我!偷换我儿子的人生,把你表哥当成一条狗来耍弄,你很开心吗?!啊?!”

表哥?!

林夫人话里的信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人心上!

顾琛……是沈清的表哥?!

这层层叠反转的真相,让所有人都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顾琛捂着脸,面对林夫人泣血般的控诉,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是一种被彻底撕开所有伪装、暴露在阳光下的狼狈和绝望。

他猛地转头,看向我。

眼神里,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甚至能听到骨节摩擦的轻微声响。脚边是碎裂的酒杯残骸,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

周围的闪光灯和惊呼声,似乎都离他远去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我,这个一手摧毁了他一切的、他曾经视为玩物的“表弟”。

我知道,他在爆发的边缘。

而我要的,就是这个。

在一片极致的混乱和死寂般的对峙中。

我看着顾琛那副恨不得将我撕碎的模样,却忽然笑了。

不是林晚星那种温和的笑,也不是我作为替身时那种顺从的笑,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和掌控力的笑。

我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找到了混在记者群中、那个事先安排好的、正在进行了全网直播的镜头。

我对着镜头,勾起唇角,用清晰无比、足以传遍整个宴会厅、也传遍网络每一个角落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顾琛。”

“游戏,才刚开始。”

“我亲爱的……偷换人生的,哥哥。”

那声“哥哥”,像是一滴冰水落进滚烫的油锅。

宴会厅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喧嚣。记者们几乎要冲破保镖勉强维持的防线,长焦镜头贪婪地捕捉着顾琛脸上每一个细微的抽搐,以及林夫人那混合着滔天怒意和失而复得般悲恸的神情。

“表哥?!顾总是沈清的表哥?!”

“我的天!这关系太乱了!豪门秘辛啊!”

“林夫人说的是‘偷换人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沈清流落在外是顾家……”

“直播!刚才沈清是不是在看直播镜头?他说游戏才开始!”

窃窃私语变成了公开的议论,每一道投向顾琛的目光都充满了审视、怀疑,甚至是指责。他精心维持了三十年的完美形象,在几分钟内土崩瓦解,从云端跌落泥沼。

顾琛捂着脸的手缓缓放下,那清晰的五指印仿佛烙铁烫在他的骄傲上。他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我身上,如果目光能杀人,我早已千疮百孔。但他没有动,也没有再咆哮。极致的愤怒过后,是一种冰冷的、算计的沉默。他在迅速评估局势,试图从这片由我掀起的惊涛骇浪中,找到一块救生的浮木。

林夫人却不管这些,她猛地转过身,泪眼婆娑地望向我。那眼神复杂极了,有难以置信的狂喜,有深不见底的心疼,还有对过去十年空白的巨大愧疚。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又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幻影。

“清清……是我的清清吗?”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祈求,“你真的是我的小儿子?晚星的双胞胎弟弟?”

双胞胎。

这个词让现场又是一阵骚动。原来不是简单的兄弟,是双生。

我看着她,这个本该是我最亲密的女人,此刻却陌生得如同路人。十年隔阂,不是一句认亲就能抹平的。我没有回应她的触碰,只是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平静:“DNA报告,您应该已经看过了,林夫人。”

我没有叫她母亲。至少现在,我叫不出口。

林夫人因为我刻意的疏远而眼神一黯,泪水涌得更凶,但她立刻用力抹去,转而将所有的怒火再次倾泻到顾琛身上:“顾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明知他的身份!你姑姑当年做下的孽,你竟然……你竟然延续了下来!你把我的儿子当什么?!”

顾琛终于有了反应,他扯出一个扭曲的、近乎狰狞的笑,声音沙哑却带着强撑的镇定:“姑姑,您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什么偷换人生?沈清不过是我偶然救下的、长得像晚星的人。他今天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份伪造的报告,演这出戏,无非是想报复我,或者是想攀附林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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