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被粗暴地扔进一间狭小、昏暗的石室。
石壁冰冷,触手粗糙,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潮湿霉味。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一方镶嵌着铁栏的小窗,透下些许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简单的轮廓——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旧木桌,再无他物。
这里是龙神组执法院的临时羁押处,用于关押那些待审或有嫌疑的门人。
“哐当!”
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落锁的声音沉闷而坚决,彻底隔绝了外界。
林轩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石室的阴冷,而是源于体内那股刚刚蛰伏下去的、名为“力量”的洪流。
葬魂渊的经历如同噩梦,却又无比真实。那涌入体内的暗金洪流,此刻正盘踞在他的丹田深处,像一头沉睡的凶兽,每一次细微的脉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以及一种……陌生而恐怖的充盈感。
他尝试着像过去三年一样,运转龙神组传授的、最基础的“引气诀”,试图梳理体内紊乱的气息。
然而,甫一引导,那缕微弱得可怜的内息刚一靠近丹田,就如同水滴溅入滚油!
“轰!”
暗金色的力量猛地躁动起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与狂暴,瞬间将那道内息冲得七零八落,甚至反向侵蚀,沿着经脉逆行冲撞!
“噗——”
林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床板上,大口喘息。
不行!完全不行!
这兽神之***道绝伦,与他原本的修炼体系格格不入,甚至充满了排斥与敌意。它盘踞在那里,像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暴君,不允许任何其他力量存在于它的领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
获得力量的狂喜尚未持续片刻,便被这无法掌控、反噬自身的现实击得粉碎。这根本不是机缘,是催命符!
就在他心神俱颤,几乎要放弃之时,石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没有脚步声。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那本就稀薄的月光。
来人依旧穿着玄黑色的执法院服饰,但气息更加幽深难测。他面容普通,看不出具体年岁,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正是之前在葬魂渊下令带走林轩的那名首领。
林轩心中一紧,强撑着坐起身,垂下眼睑,不敢与之对视,努力收敛着体内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气息波动。
首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如同实质,压得林轩几乎喘不过气。石室内死寂一片,只有林轩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擂鼓声。
许久,首领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轩,外门记名弟子,入宗三年,资质下等,修为停滞于引气初期,几无寸进。”
他一字一句,将林轩在龙神组档案中最不堪的记录平静叙述出来,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林轩的头垂得更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葬魂渊异动,古兽残魂反噬,值守内门弟子五人,尽数殉职。你,为何能活?”首领的话锋陡然锐利。
林轩心脏几乎骤停,他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与茫然回道:“弟子……弟子不知。当时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便昏死过去,再醒来……已被诸位师兄带回。”
这是他早已想好的说辞,将一切推给“运气”和“昏迷”,是最简单,也最难以查证的理由。
首领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在他身上来回刮过。
林轩能感觉到,一股隐晦而强大的神识扫过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仔细探查每一寸经脉,每一缕气血。他死死压制着丹田内那蠢蠢欲动的暗金力量,将自身微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伪装成重伤未愈、气血亏虚的模样。
那神识在他体内逡巡片刻,尤其是在受损的经脉和空乏的丹田处停留稍久,最终,似乎并未发现那深藏于本源之中的异种力量。
首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结果也有些意外。一个资质低劣的外门弟子,在那种程度的能量冲击下活下来,本身就是奇迹,而体内竟无任何异常能量残留,更是蹊跷。
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或许,真是蝼蚁般的运气?
他不再纠结于此,转而说道:“你能活下来,是你的造化。但宗门规矩,凡涉及禁地异动者,需严加审查,以防不测。”
他手腕一翻,掌心多出了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暗红、表面有着细微螺旋纹路的丹药。那丹药甫一出现,便散发出一股奇异的药香,带着淡淡的腥甜气,同时,一股隐晦的能量波动弥漫开来。
“此乃‘固本丹’,可助你稳定伤势,恢复元气。”首领将丹药递到林轩面前,语气不容拒绝,“服下它。”
林轩看着那枚暗红色的丹药,心脏狂跳。
固本丹?他听说过这种丹药,确实是疗伤培元的良药,对内门弟子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外门弟子,尤其是他这种底层,绝对是珍贵之物。执法院会如此好心?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但此刻,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迟疑只是一瞬,林轩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枚丹药。触手温润,那股奇异的药香更加浓郁。
在首领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他别无选择,将丹药送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温热中带着一丝诡异的阴寒的津液,顺着喉管滑下。
刹那间!
那盘踞在丹田,原本对林轩自身内息狂暴排斥的兽神之力,像是嗅到了什么极致诱惑的美味,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安抚,竟微微活跃起来,贪婪地汲取着丹药化开的药力!
而与此同时,一股更加隐晦、阴冷如毒蛇般的力量,随着药力散开,并未被兽神之力吸收,而是如同附骨之疽,悄然散入他的四肢百骸,最终,化作一道无形的枷锁,缠绕在他的神魂本源之上!
林轩浑身一僵,一种性命被他人扼住咽喉的冰冷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他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固本丹!这是毒药!是控制他的枷锁!
首领似乎很满意他瞬间煞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此丹名为‘锁魂’,乃龙神组秘制。”他平静地宣布,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你体内伤势特殊,需以此丹之力稳固。记住,每隔七日,需服下一枚,否则……”
他顿了顿,欣赏着林轩眼中最后一丝光彩湮灭,才缓缓吐出后面的话:“药力反噬,神魂溃散,爆体而亡。”
轰隆!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林轩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
七日……锁魂丹……爆体而亡……
原来,他能活下来,不是侥幸,不是奇迹!
从他触碰到那截指骨,获得这该死的兽神之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落入了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巨网之中!
龙神组,执法院……他们不是没有发现异常,他们是早就知道!他们放任他“获得”力量,然后,用这“锁魂丹”,将他变成了一条必须依赖他们才能活下去的……狗!
“为什么……选我……”林轩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绝望和一丝不甘的质问。
首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看待实验品般的漠然:“因为你足够弱小,足够不起眼。承载‘神骸’之力,需要特殊的‘容器’,而你,恰好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了正确的地点。”
神骸?容器?
林轩瞬间明白了。那截指骨,就是所谓的神骸!而他林轩,不过是被选中的,承载这股力量的“容器”!
一股比万兽冢寒风更刺骨的冰冷,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
“好好体会你新获得的力量吧。”首领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冷漠如铁,“七日后,会有人给你送来下一枚丹药。记住,乖乖听话,你才能活下去。否则……葬魂渊底,不介意多添一具无名枯骨。”
铁门再次合拢,落锁。
石室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林轩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他瘫倒在冰冷的床板上,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体内,那暗金色的兽神之力在吸收了部分“锁魂丹”的药力后,似乎壮大了一丝,流转之间带来的痛楚也减轻了些许,甚至隐隐传递出一种渴望更多“丹药”的意念。
但这微弱的力量增长,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沉的恐惧。
这力量不属于他,他是牢笼,是载体,是实验品。他的生死,被牢牢掌控在龙神组手中,系于那七日一枚的锁魂丹上。
窗外,惨淡的月光移动,映照在他苍白失神的脸上。
一滴冰冷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砸在身下的硬木板床上,悄无声息。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指甲刺破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绝望的万分之一。
废柴?蝼蚁?
不,他现在连蝼蚁都不如。
他是傀儡,是药渣,是龙神组秘密实验中,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消耗品。
然而,在那无边无际的绝望深处,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火苗,悄然燃起。
那是三年屈辱磨砺出的韧性,那是濒死之际不甘的咆哮,那是……兽神之力融入血脉后,带来的,一丝属于远古的、不屈的桀骜。
活下去。
无论如何,先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可能……挣脱这该死的枷锁!
他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掌控那股力量,而是如同一个旁观者,默默地感受着它在体内的流转,感受着那锁魂丹力如同阴魂般缠绕在神魂之上。
七日……
他的新生,他的囚笼,从这七日倒计时,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