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微,是顾言琛的妻子。结婚三年,我活得像个影子,一个沉默的、被设定好程序的影子。我的世界很安静,因为我从不争辩,从不解释,也从不哭闹。我以为只要足够顺从,足够安静,就能捂热他那颗不属于我的心。我以为忍耐是爱最深沉的表达。直到那天,我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声音,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旁白,它将我的人生,我的婚姻,我的痛苦,像一本三流小说一样念给我听。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的忍耐不是深情,是愚蠢;我的顺从不是美德,是病症。而治疗这一切的解药,只需要两个字——张嘴。
电话响起时,窗外正下着瓢泼大雨,雷声滚滚,像要把整个天空撕裂。我正蜷在沙发里,膝盖上摊着一本翻了几页就再也看不下去的财经杂志。
“林微,到中心医院来。立刻。”
电话那头是顾言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命令式,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在通知一个下属去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公务。
若是从前,我大概会立刻丢下一切,连声追问他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他出了事,然后在他不耐烦的沉默中,心急如焚地冲进雨里。
但今天,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刻,我脑海里,那个陌生的旁白再次响起:
【熟悉的开场。暴雨夜,电话铃,以及男人那毫无温度的命令。这是推动情节的关键节点,卑微的女主角即将再次为男主角的“白月光”献上自己的一切,为他们伟大的爱情添砖加瓦。】
我握着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喂?林微,你听见没有?”顾言琛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悦,他习惯了我的秒回,我的绝对服从。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荒谬与寒意,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语气问:“什么事?”
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反问。
“万柔出事了,急性贫血,需要输血。你是RH阴性血,立刻过来。”
苏万柔,这个像魔咒一样缠绕了我三年的名字。顾言琛心尖上的人,他娶我,不过是因为我和苏万柔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以及这同样罕见的血型。
我是一个替身,一个移动血库。这个认知,我花了三年时间去模糊,去自我欺骗,却在今天被那个该死的“旁白”一语道破,血淋淋地摆在了我面前。
【看,多么经典的虐文桥段。女主角不仅是男主角心中白月光的替身,还是她的专属血袋。现在,她将冒着暴雨,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奔赴医院,心甘情愿地抽出400毫升的血,只为换来男主角一个转瞬即逝的、甚至带着嫌恶的眼神。】
我闭上眼,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
一年前,同样是输血,我刚经历一场小手术,医生叮嘱要静养,但他一个电话,我还是去了。抽完血后我头晕目眩地倒在医院走廊,他却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转身走进了苏万柔的病房,陪了她整整一夜。
半年前,苏万柔说想吃城南那家老店的桂花糕,那家店每天**,要排很久的队。顾言琛便让我在寒风里站了两个小时,等我把热乎的桂花糕送到他手上时,他看也没看我冻得通红的双手,直接拿走送去了苏万柔的公寓。
……
桩桩件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不是温暖,而是刺骨的冰冷。
我曾经以为这是爱,是我该为他做的。可那个“旁白”却告诉我,这不是爱,这是情节需要,是“虐文女主”的固定戏码。
“林微!”顾言琛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怒意,“我没时间跟你废话,给你十分钟,马上出现在医院门口!”
说完,他便“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女主角露出了一个凄美的、认命的笑容。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外套,准备奔赴她的“刑场”。】
不。
我嘴角的笑意加深,却不再凄美,反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决绝的意味。
我没有动,依旧蜷在沙发里,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暖着冰凉的手心。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我的手机再次疯狂地叫嚣起来,屏幕上“顾言琛”三个字闪烁着,像一道催命符。
我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水,才接起电话。
“林微!你人呢?!”他的咆哮几乎要冲破听筒,震得我耳朵发麻。
“在家。”我淡淡地回答。
“你……”他似乎被我的平静噎住了,过了几秒,才用一种淬了冰的语气说,“你敢违抗我?”
“顾言琛,”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首先,我不是你的下属,请你不要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其次,输血是自愿行为,我今天……不太方便。”
“不方便?”他怒极反笑,“你有什么可不方便的?林微,我警告你,万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经典的威胁。男主角试图用他强大的权势和冷酷的言语,逼迫女主角就范。按照剧本,女主角此时应该感到恐惧,开始动摇。】
恐惧?
不,我只觉得可笑。
“是吗?”我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的笑意,“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是因为我不愿意献血,你要把我告上法庭吗?顾先生,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第四条规定,公民临床用血时,按照规定交付用血费用。国家提倡并指导公民积极参加自愿献血。看清楚,是‘提倡’和‘自愿’,不是‘强制’和‘义务’。你凭什么命令我?”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猜,顾言琛大概从未想过,这些话会从他那个一向温顺听话、逆来顺受的妻子口中说出。
他可能正在怀疑,我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信息差开始显现。男主角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他无法理解,一个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的女人,为何突然长出了利爪和獠牙。】
“林微,”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压抑得可怕,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我说,“我只是不想去医院。外面雨下得这么大,路滑,不安全。而且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为了苏万柔,你连淋点雨都不愿意?”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失望,仿佛我做了一件多么自私、多么冷血的事情。
“顾言琛,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苏万柔是你的心上人,不是我的。她的死活,与我无关。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兴趣,为了她冒雨出门,损害我自己的健康。”
“你……”
“还有,”我打断他,“我记得苏**前两天才发了朋友圈,说她去挑战了城郊的攀岩,配图是她穿着运动背心,在岩壁上笑靥如花的样子。一个有精力去攀岩的人,两天后就急性贫血到需要紧急输血的地步?你不觉得这有点太巧合了吗?”
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细微的抽气声,不属于顾言琛。
我笑了。原来,苏万柔就在他身边,听着这一切。
很好。
省得我再说第二遍。
【女主角抛出了第一个信息炸弹。她不再是那个对周遭一无所知、活在信息茧房里的傻瓜。她开始观察,开始思考,开始利用信息差进行反击。】
“你胡说什么!”顾言琛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什么时候去攀岩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哦?她没去吗?”我故作惊讶,“那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顾先生,你身为她的……朋友,连她两天前的动态都不知道,是不是有点太不关心她了?”
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关机,将手机扔在沙发另一头。
世界,瞬间清净了。
**在沙发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破笼而出的兴奋。
原来,把话说出口的感觉,是这么的爽。
【第一回合交锋,女主角完胜。她成功地打破了固有的相处模式,在男主角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和惊愕的种子。但故事才刚刚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门外酝酿。】
我看着窗外狂暴的雨幕,知道顾言琛一定会回来。
他会带着***之怒回来,质问我,审判我,甚至……可能会动手。
毕竟,在他的世界里,我只是他的所有物,一件会说话的工具。工具胆敢反抗主人,下场可想而知。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瑟缩在角落里,默默承受他所有的怒火和冷暴力。
我站起身,走到玄关,从鞋柜最深处,翻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小巧的录音笔,是我当初为了学习,买来录教授讲课用的。后来,就一直被闲置在这里。
我按下开关,红色的指示灯微微闪烁。
然后,我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等待我的丈夫,顾言琛的归来。
等待这场迟到了三年的,真正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