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梅!你个扫把星,死了爹妈克全家,现在还想来克我们厂是不是?我告诉你,想吃我们红星厂的商品粮,下辈子吧!”
“钱莉莉,你嘴巴干净点!”我气得浑身哆嗦,抄起手边的铁扳手,却被她一把推了个趔趄,狼狈地摔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周围哄笑一片。
钱莉莉今天描了眉,涂了最新潮的“想你色”口红,像只高傲的孔雀。
她尖利的嗓音划破整个车间的嘈杂:
“哟,还敢动手?你个临时工,别说转正了,信不信我让我爸一句话就让你卷铺盖滚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钱莉莉,上班时间聚众闹事,这个月的先进还想不想要了?”
所有人都安静了。
我抬头望去,是陆远舟,我们厂长的儿子,刚从部队回来,长得比画报上的明星还俊。
他没看趾高气扬的钱莉莉,目光越过人群,笔直地落在我身上。在我又羞又愤的注视下,他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还有,上次在仓库亲我那一下,打算什么时候负责?”
“轰——”
我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负责?
负什么责?
全车间的机器噪音仿佛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打在我脸上,带着惊愕、鄙夷,还有幸灾乐祸。
我看见钱莉莉那张涂得鲜红的嘴唇瞬间垮了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从得意洋洋切换到不可置信,最后扭曲成嫉妒的愤怒,精彩得像是在唱大戏。
“陆、陆哥……你开什么玩笑呢?”她的声音都变了调,“就她?一个连饭都快吃不上的临时工,她也配?”
周围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
“我的天,陆技术员说的是真的吗?姜红梅胆子也太大了!”
“癞***想吃天鹅肉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肯定是她不要脸,勾引陆技术员!”
我死死咬着嘴唇,脸上烧得像被火炭燎过,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远舟是什么人?厂长的独生子,***的干部家庭,自己又是重点大学毕业,在部队里立过功的技术人才。
长得更是没话说,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宽肩窄腰,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深邃得像古井,不笑的时候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气。
自打他上个月空降到我们厂技术科,就成了全厂未婚女青年心里的一块宝。
而我呢?
姜红梅,一个连户口都不在本市的合同工。
初中毕业就进了厂,拿着最低的工资,干着最累的活。
爹妈在我小时候就没了,跟着叔叔婶婶长大,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在这个人人都捧着“铁饭碗”的国营大厂里,我就是最底层的存在,谁都能踩上一脚。
钱莉莉今天之所以敢当众给我难堪,就是因为厂里这个月有两个转正名额,我们车间就占一个。
我技术考核次次第一,是车间主任都点头认可的人选。
可她爸是二车间的车间主任,为了让她稳稳拿下这个名额,就跑来败坏我的名声,想让我知难而退。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她前脚刚骂我“克夫克家”,陆远舟后脚就给我扣了这么大一口黑锅。
亲他?
我就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我涨红了脸,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掉身上的灰,梗着脖子反驳:“陆技术员!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亲过你?”
陆远舟迈开长腿,几步就走到了我面前。他个子太高,我必须得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一股淡淡的、像雪后松林般清冽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子里,让我心头莫名一慌。
他的目光落在我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口,然后又慢慢移回我的眼睛,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一年前,七号仓库,晚上九点,用我再提醒你一下,你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一年前……
那天的记忆像是被洪水冲开的闸门,疯狂地涌进我的脑海。
那天晚上我值夜班,路过废弃的七号仓库时,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闷哼声。我壮着胆子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就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滚烫,嘴里还说着胡话。
我吓了一跳,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脸。
是陆远舟。
那时候他还没去当兵,是刚考上大学的“天之骄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发着高烧。我不敢声张,厂里的“三大爷”(指爱管闲事的老大爷)要是看见,指不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我只能费力地把他扶到旁边的草垛上,又跑去水房拧了凉毛巾,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敷在额头上。
后半夜,他的烧总算退了些。看着他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嘴唇,我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那是我埋藏了将近十年的,晦涩又卑微的暗恋。
我以为他睡着了,我以为这会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也是永远的秘密。
可他……他竟然知道?!
看着我煞白的脸,陆远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的手指仿佛不经意地,轻轻碰了一下我的嘴唇。那触感像是一道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全身。
“现在想起来了?”他凑得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痒痒的,“那你说说,这个责,你打算怎么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