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人如其名,平时挺沉默一哥们儿。但老实说,我觉得我这名字起得有点亏。
沉默不代表傻,更不代表我心里头没数。今天,我觉着我这三十来年的“数”,
都攒到今天一起爆发了。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感觉比我这辈子搬过的所有砖头加起来还沉。纸上是冷冰冰的几行字,
还有底下那个红色的、刺眼的印章结论——“确认无血缘关系”。好家伙,
“确认无血缘关系”。六个字,跟六把小攮子似的,噗嗤噗嗤全扎我心窝子里了。不对,
说扎心窝子可能不太准确,因为我感觉我的心好像早就没在原来那个位置跳动了,
可能挪到脚底板去了,还是凉飕飕的。这东西,是亲子鉴定报告。我闺女,哦不,
现在应该叫林薇她闺女琪琪的。琪琪今年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小丫头片子平时挺黏我,
一口一个“爸爸”叫得比蜜还甜。现在想想,那每一声“爸爸”,都像在我脑门上敲章,
还是荧光色的,在夜里能发光那种,上面写着“大冤种”。这事儿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哥们儿我虽然不是啥福尔摩斯,但林薇最近的表现,实在有点挑战我的智商底线。
手机设密码设得比银行保险柜还复杂,接个电话眼神躲闪得像偷了油的老鼠,
还总拿“闺蜜心情不好”“公司加班”当借口,半夜三更才回家。一次两次我信,次数多了,
我就琢磨着,我这脑袋顶上,是不是该有点环保色了?直到上个月,我带琪琪去动物园,
她看着隔壁小朋友骑在爸爸脖子上,突然冒出一句:“要是赵叔叔也能这样陪我就好啦!
”赵叔叔?哪个赵叔叔?我们家亲戚朋友里,掰着手指头数,也没这号人物。
林薇当时脸就白了,赶紧打圆场说孩子胡言乱语。可琪琪那小嘴叭叭的,
还在那说:“赵叔叔好啊,赵叔叔给我买大娃娃,带我和妈妈去吃冰淇淋!”我当时没吭声,
只是默默把“赵叔叔”这三个字,就着动物园的烤肠味儿咽回了肚子里。但那味儿,
不是烤肠的香,是特么一股子铁锈味,是从我自己喉咙里泛上来的血味儿。
怀疑这种子一旦种下,它自己就会生根发芽,根本不用你浇水。我找了个机会,
拿了琪琪的几根带毛囊的头发,和我自己的,偷偷送去了鉴定中心。等待结果的那几天,
我心里跟揣了个兔子似的,不,是揣了窝老鼠,百爪挠心。我甚至有点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是自己小肚鸡肠,等结果出来,我非得扇自己俩嘴巴子,然后好好对林薇和琪琪。
现在结果出来了。嘴巴子不用扇了。脸是现成的,被这纸报告打得啪啪响。我坐在书房里,
感觉浑身的热气儿都顺着脚底板溜走了,就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凉飕飕的壳子。我点开微信,
朋友圈那个红点提示有更新。我顺手划开。巧了不是。
老天爷今天这是紧着给我一个人喂屎吃啊。刷新出来的第一条,就是林薇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林薇笑靥如花,靠在那个我只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见过一面的赵峰身上,
琪琪被赵峰抱在怀里,也笑得见牙不见眼。背景是个高级餐厅,灯光柔和,看起来其乐融融。
配文是:“岁月静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底下还有几个共同好友的评论:“薇姐,
幸福哦!”“哇,一家三口颜值真高!”“一家三口”。我看着这四个字,
感觉眼睛都被刺得生疼。合着你们是一家三口,那我是什么?负责给你们拍照的路人甲?
还是给你们这段“静好岁月”提供柴米油盐的ATM机?我这六年,起早贪黑,加班应酬,
挣的每一分钱,除了给自己留点烟钱,全都交给了这个家。我给琪琪买最好的奶粉,
报最贵的兴趣班,林薇说要换车,我眼睛都没眨就把积蓄掏空了。我图啥?不就图个家么?
图个老婆孩子热炕头么?现在倒好,热炕头是别人的,孩子也是别人的。
我特么就是个长期饭票,还是那种用完了就被踹一边的。愤怒?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
我感觉自己活像个马戏团里的小丑,卖力表演了六年,台下观众却早就知道这是个笑话,
只有我自己沉浸在角色里。行吧。既然戏台子都搭到这份上了,我这角儿也该谢幕了。
我深吸一口气,没觉得多难过,反而有种奇怪的、破罐子破摔的轻松感。内耗?不存在的。
为这种事儿消耗自己,那才是真**。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签上自己的大名。
字迹有点潦草,但力透纸背。这名字签下去,感觉把这六年积压的那点所谓“情分”,
也一起签没了。然后,我拿起手机,对着那份鉴定报告和朋友圈的合照,“咔嚓”拍了张照。
我点开林薇那条朋友圈,在她那条“岁月静好”底下,敲下了几个字:“离婚吧,
我给你们一家子腾位置。”发送。做完这一切,我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我的东西不多,
几件衣服,一些个人用品,塞进行李箱还有空余。这个家里,属于我的痕迹,
原来就这么点儿。我刚把行李箱拉链拉上,手机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响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林薇”两个字。我接了,没说话。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林薇气急败坏的声音,
尖得能划破玻璃:“陈默!你什么意思!你朋友圈发的什么鬼东西!你快给我删了!
”我还没吭声,她那边跟连珠炮似的:“你是不是有病啊!发那种东西!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怎么看你!”我差点气乐了。都这时候了,她关心的还是她的脸面。我对着话筒,
声音平静得自己都觉得意外:“怎么看你?用眼睛看呗。事实不就是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这外人自觉滚蛋么。”“你放屁!”林薇估计是真急了,脏话都出来了,“什么一家三口!
那就是普通朋友一起吃个饭!陈默我告诉你,你别没事找事!”“普通朋友?”我冷笑一声,
“普通朋友能让你闺女觉得比亲爹还亲?普通朋友能让你在朋友圈发‘岁月静好’?林薇,
你把我当傻子糊弄了六年,还没够是吗?”那边顿了一下,声音忽然带上了一点哭腔,
但听着有点假,像演技不好的演员硬挤出来的:“陈默……就算……就算琪琪不是你的女儿,
难道你就不能养她吗?你养了她六年啊!就没有一点感情吗?你怎么能这么恶心!
”这话像最后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把我心里那点残存的、可笑的犹豫彻底锁死了。
我养了她六年?所以我活该当这个冤大头?因为我付出了,所以我必须继续付出,
直到被吸干榨尽?感情?这玩意儿她林薇有吗?她配提吗?我对着话筒,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道:“林薇,你听好了。你们一家子的事,从现在起,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盘,老子不接了!”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顺手把她号码拉进了黑名单。世界清净了。
我拉着行李箱,走出这个我曾经称之为“家”的房子。关门的时候,我没回头。这地方,
多待一秒都嫌空气脏。电梯下行,数字一格一格地跳。
我看着锃亮的电梯门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扯着嘴角笑了笑。恶心?是啊,是挺恶心的。
恶心的是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有我这被蒙在鼓里傻了吧唧的六年。不过,也就到今天为止了。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我拉着箱子走出去,外面阳光有点刺眼。
我深吸了一口小区里不算新鲜的空气,感觉胸口那块堵了不知道多久的大石头,
好像“哐当”一声,掉了。虽然砸脚面上了,有点疼,但好歹,呼吸是顺畅了。行,新生活,
算是以这种***的方式,开始了。至于后续?我摸了摸口袋里的U盘,
那里面存着刚才拍的照片,还有我备份的一些“小惊喜”。急?我看是她林薇该急了。
哥们儿我啊,奉陪到底。从那个所谓的“家”里出来,我拉着行李箱站在马路牙子上。
天有点儿灰蒙蒙的,跟我此刻的心情底色差不多,但不是难过,是那种……怎么说呢,
像是刚从一个闷罐车里爬出来,有点懵,但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又觉得浑身不得劲,
哪儿哪儿都空落落的。箱子里就几件常穿的衣服,一台吃饭用的笔记本电脑,
还有个小盒子里装着我那点可怜的私人物品。在这个我付出了六年的地方,属于我的东西,
塞进行李箱都显得空旷,像个没吃饱的肚子,咕咕叫着**。我摸出手机,先干了两件事。
第一,把林薇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电话、甚至那个八百年不用的**,
统统送进了黑名单的小黑屋。动作利索得像过年撕旧春联,哗啦一下,
心里头某个角落也跟着清净了。第二,打了个车,直奔我老早以前偷偷租下的一套小公寓。
这事儿干得有点像地下工作者。当初手里攒了点闲钱,鬼使神差就租了,也没想好干啥用,
只觉得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盘,心里踏实。没想到,真派上这用场了。
哥们儿我这算不算是未卜先知?坐在出租车后座,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往后跑,
我心里那点荒谬感又冒出来了。这六年,我像个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在这条路上来回奔波,
为了那个家。现在倒好,牛被牵出圈了,发现犁的地压根不是自己的。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瞅了我一眼,可能看我拎着箱子脸色又不咋地,搭话道:“兄弟,出差啊?
”我扯了扯嘴角:“嗯,出个长差。”可不是长差么,归期不定,可能永远不归了。
到了我那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公寓,把箱子一扔,我把自己摔进那张还算舒服的沙发里。
没开灯,屋子里暗沉沉的,只有窗外路灯的光透进来一点,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安静。
太安静了。以前回家,总能听见琪琪跑来跑去的脚步声,或者林薇看电视剧的声音。
现在啥也没了。这安静像是有重量,压在我耳朵上。我甩甩头,把这点不适感甩出去。
矫情啥?为那种人那种事,不值当。哥们儿我现在是解脱了,是新生!对,新生!
就是这新生开局有点寒碜,像个刚被甩出新手村的零级号。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提醒我现实问题。翻箱倒柜找了包泡面,烧上水。等着水开的时候,手机开始不安分了。
不是我那部日常用的,是我另一部只有几个铁哥们和重要客户知道的“工作机”。
屏幕上信息提示灯闪得像迪厅的霓虹。拿起来一看,好家伙,信息都快炸了。
大部分是我那几个死党群里蹦出来的。“**!默哥!你朋友圈啥情况?核爆了啊?
”这是大刘,嗓门大,打字也带着惊叹号。“陈默,你跟林薇……真的假的?
那鉴定报告……”这是老李,性子稳,话里带着担心。“哥你没事吧?你在哪儿呢?
需要兄弟们过去不?”这是猴子,年纪最小,最讲义气。我心里头一暖。还好,
这世界上除了糟心事,还有真哥们儿。我手指在屏幕上敲着,
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没事儿,兄弟们,活得好好的。刚搬了新家,环境不错,
适合思考人生。报告是真的,比珍珠还真。详情后续分解,容我先喘口气。
”群里立刻又炸锅了,都是挺我的,骂那对狗男女的。我正看着,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我妈。我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看到我发家族群里的东西了。接起来,
还没等我“喂”一声,我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过来了:“小默啊!我的儿啊!
怎么回事啊这是?
你跟薇薇……还有琪琪……那报告……”我能想象我妈在电话那头抹眼泪的样子。
她一直把林薇当亲闺女疼,把琪琪当心尖尖宠。“妈,妈您别急,听我说。”我赶紧安抚,
“事儿就是您看到的那样。您儿子我,当了六年的冤大头,帮别人养了孩子。
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也就撤了。”“这……这造的什么孽啊!”我妈声音发颤,
“我……我这就去找她问清楚!她怎么能这么对你!”“别!您可千万别!”我赶紧拦住她,
“妈,这事儿您别掺和。你儿子我能处理干净。找她有啥用?听她哭哭啼啼演戏,
还是看她反过来骂我无情无义?没必要,真的。您和我爸好好的,别气着身子,
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好说歹说,才把我妈稳住。挂了电话,我长长吐了口气。
处理这些,比加班干活还累。泡面好了,我端着碗,吸溜着面条。热汤下肚,
感觉身上暖和了点。手机又响了一下,是小区业主群的@全体成员。我点开一看,乐了。
是林薇。她在群里发了一段长长的话,大意是:我(陈默)因为一些莫须有的怀疑,
无理取闹,破坏家庭和谐,还恶意诽谤她,她现在很伤心很无助,
希望大家不要听信谣言云云。底下有几个人安慰她,也有几个没吭声。我看着屏幕,
面条差点从鼻子里笑出来。都这时候了,她还搁这儿演苦情戏呢?还想占领舆论高地?行啊,
想玩,哥们儿就陪你玩玩大的。我放下泡面碗,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操作起来。
一家三口”的合照、还有我之前无意中拍到的她跟赵峰一些比较亲密的照片(以前没当回事,
现在看简直是铁证),以及这几年我给她转账的大部分记录,统统整理了一下。然后,
我精心编辑了一段文字。没骂人,没煽情,就是用最平静的语气,
把事情的时间线、关键证据罗列了一下。最后写了一句:“六年付出,一场笑话。今日起,
桥归桥,路归路。各位邻居明鉴。”检查了一遍,没毛病。手指一点,发送。
信息发出去那一刻,我心里头那点憋屈,好像找到了个出口,嗖地一下泄出去不少。
业主群安静了。死一样的寂静。过了大概能有两三分钟,信息提示音开始疯狂响起。
“我的天!原来是这样!”“@林薇,你这就不地道了吧?”“陈先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看着挺老实一媳妇,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支持陈先生!这种女人就该曝光她!
”风向瞬间就变了。我关掉了群消息提醒,世界再次清净。我知道,
林薇现在估计正在手机那头跳脚呢。果然,没过十分钟,我那个被拉黑的日常手机号,
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一看那口气就知道是林薇:“陈默!你是不是人!
你在业主群发的什么!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你快给我撤了!道歉!”我看着短信,
都能想象出她气急败坏、面目狰狞的样子。以前觉得她生起气来也挺好看,
现在只觉得……恶心。我没回。跟她对骂?掉价。我把这个陌生号码也送进了黑名单。
跟她扯皮纯属浪费口水,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搞钱。感情靠不住,但揣在自己兜里的票子,
它永远忠诚。我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之前为了多赚点钱,接了几个私活,
正好现在有时间静下心来弄。也不知道忙了多久,手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看,
是个有点眼熟的号码,好像是……赵峰他老婆的?我挑了挑眉,接了。“喂?是陈默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着挺冷静,但带着点压抑的火气。“是我,李姐你好。
”“你发群里的东西,我看到了。”她顿了一下,“谢谢你,让我看清了某些人的真面目。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是来说这个的。“李姐,你别客气。我主要是为自己,
顺带……可能也帮了你一把。”“我知道。”她声音还是很稳,“你放心,
我不是来跟你诉苦的。就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该怎么处理。另外……”她似乎犹豫了一下,
“林薇刚才给我打电话,哭哭啼啼说你陷害她,还说……还说赵峰心里一直有她,
跟我只是凑合过。”我嗤笑一声:“李姐,这种话你信吗?他俩要是真那么情比金坚,
还能瞒着搞这么多年地下工作,让我当这个挡箭牌?”“我不信。”李姐回答得很干脆,
“我只是觉得……他们真可笑。行了,不打扰你了。以后……各自安好吧。”挂了电话,
我摸着下巴,琢磨着李姐这话里的意思。看来,赵峰那边后院也起火了,而且火势不小。
林薇这是狗急跳墙,开始乱咬人了?挺好。让他们互相撕扯去吧。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楼下的路灯连成一条线,像一条发光的河。
我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好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给填上了点。不是啥好东西填的,
但至少实在。泡面碗还在桌上放着,我也懒得收拾。今天这兵荒马乱的一天,
总算快要过去了。新生活开局是惨了点,但哥们儿我手起刀落,把这堆烂摊子快刀斩了乱麻,
感觉……还不赖。至少,呼吸是自由的。至于明天?明天再说吧。先睡他个昏天暗地。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沉。像是把过去六年缺的觉一次性全补回来了。醒来的时候,
阳光已经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在我脸上划了道亮堂的口子。我眯缝着眼,
盯着天花板看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我在哪儿。对,我的小公寓。我的新据点。
我陈默的,重新开始的地方。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比昨天还响。泡面那玩意儿,
果然不顶饿。我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得能跑老鼠,
只有半瓶不知道啥时候的可乐,孤零零地站着岗。行吧,新生第一天,从填饱肚子开始。
洗漱完,我套了件宽松T恤,穿着大裤衩就下楼了。反正谁也不认识我,咋舒服咋来。
小区门口早餐摊子冒着热气,油条的香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我买了俩大肉包子,
一杯豆浆,蹲在马路牙子上就开始啃。包子馅儿实在,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