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第三次震响时,我正在磨刀。磨刀石和菜刀摩擦的声音,有点刺耳。屏幕亮着,
“顾总”两个字跳得让人心烦。我甩了甩手上的水,按了免提。“萧晚,十分钟后,老地方。
薇薇需要输血。”顾沉洲的声音,隔着电波都能冻死人。没称呼,没商量,命令得理所当然。
“哦。”我应了一声,没多余的字。“别迟到。”他啪地挂了。我关掉水龙头。
看着镜子里的脸。和林薇薇像吗?大概吧。尤其是眉眼。顾沉洲砸钱养我五年,
不就为了这张七分像的脸,和这身能随时给林薇薇供血的O型血吗?金丝雀加移动血库。
真值钱。我换掉沾了油污的家居服。挑了一条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够庄重。
顾沉洲喜欢我穿素色,说像林薇薇的清纯。呸。开车去那家顶级的私人医院。熟门熟路。
VIP层,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的声音。顾沉洲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
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身姿挺拔。他看我一眼,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进去吧,医生在等。
”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不到一秒,就移开了。像看一件用惯了的工具。我没看他,
径直推开病房门。林薇薇半靠在豪华病床上,脸色是精心修饰过的苍白。她看到我,
嘴角弯起一个柔弱的弧度。“晚晚姐,又麻烦你了。”声音细细的,像羽毛搔刮。
“真不好意思,沉洲哥太紧张我了……”“没关系。”我打断她,声音比她的还平静。
撸起袖子,露出手臂。护士拿着针管走过来,动作熟练。冰冷的酒精棉擦过皮肤。
针头刺入血管。暗红色的血,顺着管子流进血袋。我盯着那袋越来越鼓胀的血。属于我的血。
五年来,流了多少进林薇薇的身体?数不清了。顾沉洲用钱买我的时间,买我的陪伴,
买我的血。他买得心安理得。我也收得麻木不仁。各取所需罢了。我一直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晚晚姐,”林薇薇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沉洲哥说,下个月我们要去瑞士滑雪……你,
要一起去吗?”她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真诚”的邀请。或者说,炫耀。
顾沉洲站在门口,没进来,也没阻止她。默认。护士拔掉了针头,用棉球按住我的针眼。
“不了。”我按着棉球,站起身。血抽完了。工具该退场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走出病房。顾沉洲还站在那里。他递过来一张卡。“密码没变。
”他说。补偿。或者说,报酬。买我四百毫升血的报酬。“谢谢顾总。”我接过,塞进包里。
动作流畅。像做了千百次。“脸色不好。”他终于又看了我一眼,
语气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大概是错觉。“回去让陈姨炖点补血的。”还是命令。
“知道了。”我点头,绕过他。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声音清脆。一步一步。
走出这栋充满消毒水味道的金丝笼。回到顾沉洲给我的那套高级公寓。很大,很空。
冷冰冰的样板间。我坐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脸,失血后确实有点苍白。
我拉开最底下那个积灰的抽屉。里面塞满了顾沉洲这些年给的卡,珠宝,各种奢侈品票据。
像个华丽的垃圾堆。最底下,压着一个不起眼的旧牛皮纸文件袋。我把它抽出来。
手指有些抖。解开缠绕的细绳。抽出一份文件。纸张有些泛黄。《器官/组织捐献自愿书》。
底下,捐献人签名:萧晚。受捐人:林薇薇。日期,
赫然是五年前——我被顾沉洲“捡”到的一个月后。自愿书。呵。我摸着那三个字。
指尖冰凉。记忆里根本没有签过这份东西。只有顾沉洲,在一个我发烧到神志不清的晚上,
拿着一叠文件让我签。他说是保险。我信了。或者说,懒得不信。原来不是保险。是卖身契。
还是卖血的。他不仅买了我的现在,还给我签了个无限续杯的血包合同?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比抽血时的针头还冷。手机又震了。这次是微信。
林薇薇发来的。一张照片。背景是病房窗外的璀璨夜景。照片主角是两只交握的手。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腕上是那块价值七位数的百达翡丽。女人的手纤细柔弱,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设计独特的粉钻戒指。配文:【沉洲哥说,等薇薇身体好了,
就给我补一个最盛大的婚礼。晚晚姐,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沉洲哥哦~你的喜酒,
我一定要来喝!】照顾?是啊。我把他“照顾”得挺好。
就差没把他的心挖出来捧给林薇薇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
吐出来的只有酸水。还有五年积攒下来的恶心。镜子里的脸,惨白如鬼。嘴唇被我咬出了血。
我看着那点刺目的红。忽然就笑了。笑出了眼泪。够了。真的够了。萧晚,你这替身当得,
**窝囊到头了!我打开手机银行APP。输入顾沉洲刚给的那张卡密码。查询余额。
一串零。足够普通人挥霍几辈子。够我启动。我拨通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喂?哥。
”电话那头是我哥萧燃,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晚晚?怎么了?这么晚……”“哥,
”我打断他,声音异常冷静,“帮我个忙。立刻,马上。”“你说。
”“我公寓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有个黑色U盘。密码是我生日倒序。
里面有个叫‘血库’的加密文件夹,拷贝出来。”那里面,是我这五年,
每一次被叫去医院“献血”后,偷偷用手机录下的音频。顾沉洲冰冷的命令。
林薇薇虚伪的感谢。医生护士的对话。每一次抽血的日期、剂量。还有刚才,在病房里,
林薇薇炫耀的邀请,以及顾沉洲在门口的默认。我都录了。习惯性地按了录音键。
像一种病态的自我保护。没想到,真用上了。“晚晚?”萧燃的声音瞬间清醒,
带着震惊和担忧,“你……”“别问。拷贝好,等我下一步指示。”我深吸一口气,“还有,
把‘归藏’工作室的启动资金准备好。”“归藏?”萧燃愣了一下,“你要启动它了?
你终于想通了?不跟顾沉洲耗了?”“嗯。”我扯了扯嘴角,“耗够了。该收网了。
”挂了电话。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眶发红、嘴唇却抿成一条倔强直线的女人。萧晚。
你该醒醒了。替身?去他妈的替身!我要让那个把我当替身、当血包的男人,高攀不起!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成了顾沉洲眼里最“乖巧”的金丝雀。他打电话,我接。
他让我去陪他参加无聊的晚宴,我去。他心血来潮来公寓,我给他开门。只是我身上,
永远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掩盖不住的疲惫感。“脸色还是不好。”有一次,
他捏着我的下巴,皱着眉仔细打量,“医生开的补药没吃?”“吃了。”我垂下眼,
避开他的审视,“可能……最近抽得有点勤。”他眼神闪烁了一下,松开手。“薇薇身体弱。
”语气是惯常的理所当然,“你多担待。”“嗯。”我顺从地点头。心里冷笑。担待?
顾沉洲,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我哥的动作很快。
“归藏”工作室在城东一个僻静但艺术氛围浓厚的园区低调挂牌。
工作室的名字取自《易经》,寓意万物归宿,藏锋守拙。我大学学的珠宝设计,
天赋曾被导师盛赞。遇到顾沉洲后,他一句“薇薇喜欢安静,不喜欢女人太抛头露面”,
我就把那些画笔和设计稿束之高阁。现在,它们重见天日。我白天扮演顺从的萧晚,
晚上一头扎进工作室。画图,选料,切割,镶嵌。指腹被坚硬的宝石和工具磨破,又结痂。
汗水滴在图纸上。痛,却无比畅快。这是我自己的路。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顾沉洲打电话给我,语气难得带上点愉悦。“薇薇恢复得不错。明天下午,老宅家宴,
你准备一下,陪薇薇说说话。”家宴?陪林薇薇说话?是让我去给她当背景板,
再欣赏一遍他们的恩爱吧?“好。”我声音平静,“顾总放心。”第二天下午。
我准时出现在顾家老宅。古朴厚重的中式庭院,处处彰显着权势。
林薇薇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旗袍,小鸟依人地挽着顾沉洲的手臂。看到我,她笑得温婉。
“晚晚姐来啦!快坐。”顾沉洲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目光就胶着在林薇薇身上。席间。
顾家长辈都在。话题自然围绕着顾沉洲和林薇薇的婚事。“沉洲啊,
你和薇薇的婚事拖了这么久,该办了!”“是啊,薇薇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再委屈了。
”“听说婚戒都定制好了?给我们看看?”林薇薇娇羞地看了顾沉洲一眼。顾沉洲嘴角含笑,
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打开。一枚璀璨夺目的粉钻主戒,
配以精致碎钻镶嵌的戒圈。奢华,高调。符合顾家的身份。“哇!好漂亮!
”“沉洲真是有心了!”“薇薇,快戴上试试!”林薇薇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
伸出纤纤玉指。顾沉洲温柔地取出戒指,正要为她戴上。“等一下。”我的声音不高,
却像一块冰投入了沸腾的水。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愕和不满。
顾沉洲动作顿住,皱眉看向我,眼神带着警告。“萧晚?
”林薇薇也委屈地看着我:“晚晚姐,怎么了?”我站起身。
从随身带的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同样大小的丝绒盒子。啪嗒。打开。
没有璀璨的粉钻。没有耀眼的碎钻。只有一枚戒指。材质是温润的羊脂白玉。
戒圈设计极其简单,近乎一个朴素的圆环。只在圆环外侧,
镶嵌了一粒极其微小、却纯净得惊人的无色钻石。像一滴凝固的晨露。毫不起眼。
在满桌珠光宝气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
“噗嗤……”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是几声压抑的嘲笑。“这……是什么呀?
”“地摊货吗?”“萧晚,你拿这个出来干什么?也不看看场合!
”顾沉洲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冷得能冻死人。“萧晚!你胡闹什么!拿回去!
”他厉声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大概以为我在争风吃醋,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博关注。
林薇薇眼底也闪过一丝得意和轻蔑,面上却故作担忧。“晚晚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要不先去休息吧?”我没理他们。目光扫过那些或嘲讽或鄙夷的脸。最后,
落在主位上一直没说话的顾家老爷子身上。这位顾家真正的掌舵人,眼神锐利如鹰。
“顾爷爷,”我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听说您老喜欢玉。一点拙作,不成敬意,请您赏鉴。
”我把打开的盒子,轻轻推到老爷子面前。满堂寂静。所有人都愣住了。送老爷子?
就这破玩意儿?顾沉洲眉头拧成了川字。林薇薇也一脸错愕。顾老爷子浑浊却精明的眼睛,
终于落在那枚小小的白玉戒指上。他微微倾身,拿起旁边备着的放大镜。动作缓慢而专注。
他仔细地看着那枚戒指。尤其是那粒微小钻石的镶嵌工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老爷子细微的呼吸声。良久。他放下放大镜。抬起头,目光如电,
直直射向我。那眼神,锐利,审视,还有一丝……震惊?“这玉……”他缓缓开口,
声音苍老却有力。“是和田籽料?”“是。”我点头,“老坑料。
”“这水头……”“顶级的羊脂白。”“这钻……”“D色,FL级,净度无瑕。
”“戒圈……”“素圈,无接缝,一次成型。”“镶嵌?”“微镶。三十六爪,全手工。
”我的回答,简洁,平静。老爷子的眼神越来越亮。他拿起那枚戒指,对着光,
再次仔细端详那粒微小钻石周围几乎看不见的爪镶。“好……”他忽然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炸雷一样在寂静的客厅响起。“好手艺!”他看着我的眼睛,
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这微镶的功夫,没十年以上的火候,磨不出来。国内,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屈指可数。”他目光灼灼:“丫头,你师承哪位大家?这戒指,
叫什么名字?”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震惊。难以置信。尤其是顾沉洲和林薇薇。
顾沉洲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充满了陌生和惊疑。林薇薇脸上的得意彻底僵住,
像打翻的调色盘。我迎着顾老爷子的目光,微微一笑。“不敢当大家。自学了些皮毛。
”我顿了顿,清晰地说:“这戒指,叫‘归藏’。”“归藏的‘归’。”“藏锋的‘藏’。
”“归藏……”老爷子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深邃。他点点头,郑重地将戒指放回盒子,
合上。“这份礼,老头子我收了。丫头,有心了。”他看向顾沉洲,语气平淡,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沉洲,萧丫头这份心意,比你那花里胡哨的粉钻,
更合老头子的胃口。”一句话。定乾坤。满桌死寂。刚才嘲讽我的人,此刻脸色煞白。
顾沉洲握着林薇薇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林薇薇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精心准备的粉钻婚戒,成了老爷子口中的“花里胡哨”。
而我那枚“寒酸”的白玉戒指,却成了“更合心意”的珍品。“顾爷爷喜欢就好。
”我微微欠身。目的达到。该走了。我转向顾沉洲和林薇薇,
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属于金丝雀的温顺笑容。“顾总,林**,恭喜你们。
”“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说完,我拎起我的帆布包,转身就走。脊背挺得笔直。
留下身后一屋子神色各异的顾家人,以及脸色铁青的顾沉洲和林薇薇。
走出顾家老宅厚重的大门。夕阳的余晖有些刺眼。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