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季抱着我的手臂,僵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得分明的……抗拒。
他大概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思语,不用这样。”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会,怎么能每次都叫上我妈。”
我摇摇头,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
“可是,不叫上阿姨,我心里会不安。”
“今天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我有阿姨一半懂你就好了。”
“她知道你胃不好,给你点了暖胃的汤。她知道你最近累,点的菜都很清淡。”
“这些,我都没有注意到。”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在往裴季心里扎针。
不是扎我,是扎他自己。
他在蒋蓉的照顾下活了二十几年,早就习惯了这种无微不至。
他把这当成母爱。
却没意识到,这也是一种无形的枷锁。
“阿姨把你照顾得那么好,我真的很怕,我嫁给你之后,会让你受委屈。”
“所以,阿季,你就答应我吧。”
我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让阿姨多教教我,我想快点学会怎么爱你。”
最后那句话,我说得又轻又软。
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男人的心脏。
裴季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我泫然欲泣的模样,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好。”
他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无奈。
“都听你的。”
我立刻破涕为笑。
“谢谢你,阿季!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主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像是一个奖励。
一个让他心甘情愿跳进我挖好的坑里的奖励。
他不知道,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他亲手打开了。
第二天,我主动给蒋蓉打了个电话。
“阿姨,明天我和阿季去看歌剧,您有时间一起来吗?”
电话那头的蒋蓉,明显愣了一下。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主动邀请她。
“你们年轻人看的东西,我一个老婆子去凑什么热闹。”
她语气里带着试探。
我立刻用一种无比崇拜的口吻说:
“怎么会呢?我听阿季说,您最喜欢的就是《图兰朵》了。”
“而且,我还是第一次听歌剧,有很多地方都不懂,正想请教您呢。”
“有您在旁边给我讲讲,我肯定能看得更明白。”
这番话,极大地满足了蒋蓉的好为人师和虚荣心。
她沉默了几秒,终于松口了。
“……那好吧。票你们不用管了,我让秘书去订。”
“要坐就坐最好的位置。”
我乖巧地应下:“好的,都听阿姨安排。”
挂了电话,我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扩大。
鱼儿,上钩了。
歌剧院里,我们三个人坐在一排。
蒋蓉当仁不让地坐在中间,我和裴季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
她果然没有浪费这个“指导”我的机会。
从作曲家生平,到情节背景,再到每个咏叹调的技巧,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一整场。
我全程保持着星星眼,时不时发出“原来是这样”的惊叹。
裴季坐在另一边,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好几次想跟蒋蓉说话,都被她“别打岔,我正给思语讲到关键地方”给堵了回去。
中场休息时,裴季想去买点喝的。
刚站起来,蒋蓉就发话了。
“买什么饮料,乱七八糟的都是糖精。”
“我带了保温杯,里面泡了上好的大红袍,给你爸喝的。你也喝点。”
她说着,就从包里拿出那个眼熟的、刻着“福”字的保温杯。
裴季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我假装没看见,主动接过杯子。
“谢谢阿姨,阿姨想得真周到。”
然后,我把杯子递给裴季。
“阿季,你快喝点吧,润润嗓子。”
裴季看着那个保温杯,像是看到了什么烫手山芋。
他僵持了几秒,最终还是在蒋蓉催促的眼神中,接过去喝了一口。
我知道,他讨厌喝茶。
尤其讨厌他妈那个万年不变的保温杯。
我心里的小人,已经笑得满地打滚。
看完了歌剧,蒋蓉意犹未尽。
“走,我带你们去吃宵夜。有家新开的粤菜馆,点心做得不错。”
裴季面露难色。
“妈,已经十点了,思语明天还要上班。”
蒋蓉眼睛一横。
“上什么班?你们结婚以后,思语就该把工作辞了,在家里好好当太太。”
“我们裴家的儿媳妇,不需要出去抛头露面。”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我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几分惶恐和顺从。
“阿姨说的是。只是……我的项目还没做完,直接辞职不太好。”
蒋蓉摆摆手。
“那有什么不好?我给你们乔家董事长打个电话就行了。”
“女人,终究是要以家庭为重的。”
她又开始长篇大论。
裴季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无奈。
我对他安抚地笑了笑,然后转向蒋蓉。
“阿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不过,现在就辞职,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我和阿季还没结婚呢,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有什么变故,我连个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了。”
我故意说得可怜兮兮。
果然,蒋蓉的脸色变了。
“***什么!我们裴家还能亏待了你?”
她最忌讳的就是“变故”这两个字。
我适时地低下头,小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个工作,也能更好地帮到阿季。”
“以后在社交场上,别人问起来,说我是个家庭主妇,总没有说我是个职业女性来得有底气。”
“您说对不对?”
这番话,既捧了她,又给了她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蒋蓉沉吟了片刻。
她大概也觉得,一个有工作的儿媳妇,说出去比一个无业游民好听。
“……算了,这事先不提。”
她终于松了口。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只要我和裴季一天没结婚,她就会想方设法把我变成她想要的模样。
宵夜最终还是去吃了。
吃到一半,蒋蓉的手机响了。
是她的牌友,三缺一。
她立刻来了精神,匆匆交代了几句,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了。
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我和裴季。
气氛有些尴尬。
“思语,”裴季给我夹了一块虾饺,“今天……又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对他笑了笑。
“没有啊。今天很开心,跟阿姨学到了很多东西。”
“我觉得,我好像更了解她了。”
也更了解,该如何对付她了。
裴季看着我,眼神复杂。
“思语,你不用这么逼自己。”
“我妈的有些想法,确实……太老旧了。你不用全都听她的。”
我故作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能不听呢?她是长辈,是你的妈妈,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啊。”
“阿季,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不然阿姨知道了会伤心的。”
我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着最拱火的话。
堵得裴季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你啊……”
他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惜。
他以为我在委曲求全。
他以为我在为了他,努力讨好他的母亲。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的天平,就会越快地倾斜。
而我,只需要继续扮演好这个“完美儿媳”的角色。
然后,静静地等着,那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