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没有回来。
第一天,傅斯年照常去公司。
他想,她大概是回了娘家,哭诉委屈去了。她那个软弱的母亲,最多劝她两句,最后还是会让她回来。
他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签下一个又一个上亿的合同,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
但效率出奇的低。
开会时,他会习惯性地看一眼手机,潜意识里在等一个电话,或者一条信息。
什么都没有。
中午,秘书订了公司附近最有名的那家餐厅的行政午餐。他吃了一口,就皱眉推开。
“换掉。”
“傅总,您之前不是最喜欢这家吗?”秘书一脸无措。
傅斯年这才想起,他喜欢的不是这家餐厅,而是苏晚会开车一个小时,去城南那家老巷子里,打包一份他爱吃的私房菜。风雨无阻,整整三年。
心里那股烦躁又涌了上来。
“以后不用订了。”他冷冷地说。
晚上回到别墅。
巨大的水晶灯将客厅照得如同白昼,却驱不散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清。
林月穿着一身干净的居家服,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饭菜的香气飘出来,是傅斯年熟悉的味道。
“傅总,您回来了。”林月端着菜走出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我听陈助理说您喜欢吃糖醋里脊,就学着做了,您尝尝?”
傅斯年看了一眼那盘菜。
颜色太深,芡汁太厚。
苏晚做的糖醋里脊,色泽金黄,每一块肉都均匀地裹着薄薄的酱汁,酸甜度恰到好处,是他每次都会清盘的菜。
他没什么胃口,在餐桌前坐下,只喝了半碗汤。
“苏**……还没回来吗?”林月小心翼翼地问。
傅斯年没说话,只是脸色又沉了几分。
林月识趣地闭了嘴,安静地收拾碗筷。她走进厨房,傅斯年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叮当声。
曾几何时,那声音的主人是苏晚。
她总是一边洗碗,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温暖的灯光洒在她身上,那是这栋冰冷别墅里,唯一的烟火气。
傅斯年烦躁地起身,走上二楼。
推开主卧的门,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属于苏晚的,那股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被子一样的味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林月身上那种甜腻的少女香。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
梳妆台上,苏晚那些瓶瓶罐罐的护肤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支口红和一瓶粉底液。
衣帽间里,属于她的那一半,空了。
她走得那么彻底,只带走了她自己的东西,连他曾经送她的那些昂贵的珠宝首饰,都原封不动地留在了保险柜里。
仿佛要与他,与这里的一切,彻底割裂。
傅斯年的心,猛地一沉。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他记得,那里总是放着胃药和安神助眠的香薰。
昨晚他睡得不好,半夜胃痛醒来,习惯性地去摸,却摸了个空。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傅总,”林月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我帮您把床铺好了,您……要休息了吗?”
傅斯年回头,看着她那张与苏晚有七分相似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厌烦。
他当初招她进公司,让她做自己的实习生,或许潜意识里,就是因为这张脸。他喜欢苏晚的温顺,却又享受这种掌控一个“替代品”的感觉。
可现在,这张脸让他觉得刺眼。
“谁让你动我房间的?”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苏**走了,就想帮您收拾一下……”
“滚出去。”
傅斯年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林月咬着唇,眼圈瞬间红了,委屈地转身跑开。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
傅斯年走到床边,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身边是空的,空气里也是空的。
这三年来,他第一次独自睡在这张两米宽的大床上。
原来,没有苏晚的夜晚,是这么漫长。
第二天,他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
陈助理小心翼翼地汇报工作,不敢多说一个字。
傅斯年终于忍不住,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她……有联系你吗?”
这个“她”,指代谁,不言而喻。
陈助理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有,傅总。苏**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关机。
傅斯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手中的钢笔。
他想,她还能去哪?她在这个城市,除了他,一无所有。
他压下心头的不安,拨通了岳母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岳母小心翼翼的声音:“是……是斯年吗?”
“妈,苏晚在您那吗?”他开门见山。
“晚晚?她没跟我说啊……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她没回去?”傅斯年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没有啊,这孩子,到底去哪了……”岳母的声音开始带上哭腔。
傅斯年烦躁地挂了电话。
他坐在巨大的办公室里,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慌。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第三天。
傅斯年没去公司。
他把自己关在别墅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开始疯狂地给苏晚打电话,那个熟悉的号码,传来的永远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派人去找。
动用了所有他能动用的关系,去查她的踪迹。
机场,火车站,汽车站……都没有她的出入境记录。
酒店,宾馆……也没有她的入住信息。
她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无迹可寻。
林月战战兢兢地给他送来醒酒汤,被他挥手打翻在地。
“滚!”
他现在看到这张脸就觉得恶心。
“明天你就从这里搬走。”他冷漠地宣布。
林月哭着跑了。
别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跌跌撞撞地走遍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苏晚生活过的痕迹。
厨房里,有她贴的卡通冰箱贴;阳台上,有她种的多肉;书房的架子上,有她亲手做的书签。
他拿起那个书签,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字:愿君常安。
愿君常安。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他终于承认。
他慌了。
他以为她是他的附属品,是他随时可以丢弃的旧物。
直到她真的消失了,他才发现,她不是。
她是他早已习惯的呼吸,是他深入骨髓的依赖。
这三天,不是她在等他低头。
是他在等她回来。
可是,她没有。
手机忽然响起,是**打来的。
“傅总,查到了。苏**在城西一个老小区租了套房子。”
傅斯年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他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地址发我。”
他甚至等不及司机,亲自开车,一路狂飙。
他要找到她,他要问问她,到底想怎么样。
他可以让她闹,但他绝不允许她离开。
他的苏晚,怎么能属于别人。
车子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
傅斯年看着那栋斑驳的居民楼,眉头紧锁。她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他按照地址找到那个房间,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
门开了。
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气质温和。
男人看到他,愣了一下:“你找谁?”
傅斯年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屋里。
他看到了苏晚。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棉布裙子,头发随意地挽起,正在给一盆绿植浇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的脸上,是傅斯年从未见过的,轻松而明亮的笑容。
而在她旁边,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正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抱!”
傅斯年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