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工厂大门。
街道的景象，比工厂里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破碎的玻璃像垃圾一样铺满人行道和马路，在浑浊的光线下闪着不祥的光。好几辆车撞在了一起，有的侧翻，有的车头严重变形，挡风玻璃碎成蛛网。一辆小轿车的车门扭曲地敞开着，驾驶座上…驾驶座上似乎有人影伏着，一动不动。地上，暗红的、黏稠的污迹随处可见。
空气里的腥甜气更重了，混合着汽油泄漏的刺鼻味道。
路上没什么行人。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和我一样仓惶奔逃的身影，脸上带着极度的恐惧，像受惊的兔子，飞快地消失在街角或建筑物后面。远处，那模糊的、令人不安的低吼和惨叫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我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芙清的学校在城西，我得穿过大半个城区。平时坐公交都要半个多小时。现在……我不敢想。
我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街道，尽量贴着墙根阴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奔跑。每一步都踩在玻璃碎片上，发出细微的脆响，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转弯，我都屏住呼吸，先探出头飞快地扫视一下前方，确认没有异常才敢冲过去。
城市的脉搏仿佛彻底停止了。没有车流声，没有喧哗声，只有死寂，和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突兀的玻璃碎裂声或短促的惨叫，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沉闷的吼声。
我的双腿因为持续的奔跑和高度紧张而发酸发颤，肺里火烧火燎。汗水混着脸上的尘土流进眼睛，辣得生疼，我也顾不上擦。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芙清！芙清！等我！
转过一个街角，前面是一条比较宽的商业街。我猛地刹住脚步，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
街对面，一家便利店的门被砸破了。玻璃门碎了一地。里面货架东倒西歪，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一个穿着便利店员工制服的男人，背对着我，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曲着，正埋头在货架最底层的什么东西上…耸动？他的肩膀一抽一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息。
我的胃里一阵翻搅。直觉告诉我，快跑！远离那里！
我刚想转身退回去，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是垃圾桶被撞倒的声音！
我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街尾的巷子口，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个“人”。不，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他的动作极其僵硬、不协调，像提线木偶。半边脸血肉模糊，眼珠浑浊发白，嘴角咧着，流下暗***的涎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满污渍。
他看到我了。
那双浑浊的、没有焦点的白眼球，似乎准确地锁定了我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低吼，僵硬地、拖沓地，但目标明确地朝我挪了过来！速度不快，但那僵硬扭曲的姿态和直勾勾的眼神，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迫感。
便利店里的那个“员工”，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他停止了耸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那张脸……一半还算正常，另一半却像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皮肉翻卷，露出森白的颧骨。他的嘴里塞满了暗红色的、糊状的东西，顺着下巴往下淌。他的眼神空洞、麻木，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对血肉的贪婪。
“嗬……”便利店员工也发出了嘶哑的叫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和街尾那个一起，向我包抄过来！
前后夹击！
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浇头，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在本能地颤抖。跑！往哪里跑？街道两边都是紧闭的商铺卷帘门！
目光慌乱地扫过，我看到了便利店旁边那条狭窄的防火通道！门是半开着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那条通道！那两个东西似乎被我的突然加速**到了，嗬嗬的叫声更加急促，脚步也加快了些，虽然依旧僵硬。
我冲进通道。里面堆放着杂物，光线极暗。我顾不上看，凭着感觉拼命往里冲。通道很短，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火门。
我扑上去，用力拧动门把手。
咔哒。
门锁着！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我疯狂地扭动门把手，用肩膀去撞门！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纹丝不动！
身后，那拖沓的脚步声和令人作呕的嗬嗬声已经逼近了通道口！
完了！死定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望时刻，一股奇异的感觉猛地从我身体深处炸开！
不是疼痛。像是一股滚烫的岩浆，毫无征兆地从心脏泵出，瞬间冲向四肢百骸！皮肤下的血管像要爆开，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难言的灼热和麻痒。力量！一股狂暴的、不受控制的力量在身体里乱窜！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与此同时，那两个东西已经堵在了通道口。便利店员工腐烂扭曲的脸近在咫尺，带着腐臭气的手爪向我抓来！
“滚开！”恐惧和身体的剧变让我失去了理智，我不管不顾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扑来的怪物狠狠推去！
没有碰到实体。
一股无形的、炽热的冲击波猛地从我双掌爆开！
轰！
像是引爆了一颗小型炸弹。灼热的气浪呈扇形向前狂涌！狭窄的通道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填满！
冲在最前面的便利店员工，身体像一个破布娃娃，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撞飞出去，砸在通道口的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软软地滑落在地，没了动静。后面那个动作更慢的怪物，也被气浪扫中，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撞倒了堆放在通道口的几个空纸箱。
白光瞬间消散。通道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和那两个怪物倒地的声音。
我……**的？
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还残留着滚烫的余温和一种奇异的麻意。刚才那股喷薄而出的力量消失了，像退潮的海水，只留下一种奇异的空虚感和…难以言喻的亢奋。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虽然那狂暴感消失了，但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缓缓流淌，疲惫感一扫而空，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
异能？超能力？
这个词在脑子里蹦出来，显得那么荒谬，却又无比真实地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
通道口，被撞倒的那个怪物还在挣扎着试图爬起来，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不能留在这里！我猛地回过神。刚才的动静太大了！天知道会引来什么！
我再次看向那扇厚重的防火门。锁着？试试！
我伸出手，掌心对准门锁的位置。集中精神，想着刚才那种力量爆发的感觉。一股微弱的暖流从掌心涌出。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内部似乎被某种力量破坏了。
我用力一推。
吱呀——
门开了！里面是漆黑一片的楼梯间，通往楼上。
我毫不犹豫地闪身进去，反手把门关上。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心脏还在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异能！我真的觉醒了异能！一种能爆发冲击波的力量！还有……刚才开锁，似乎是一种对细微之物的操控力？
这力量是怎么来的？是这场灾难导致的吗？别人呢？芙清她……
对！芙清！这股力量让我活下来了！它能帮我找到妹妹！
希望的火苗在心底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灼热。我深吸一口气，摸出裤兜里那个依旧冰冷、无法开机的手机，紧紧攥在手心。现在，它一点用都没有了。
楼梯间很黑，只有高处一个小天窗透进一点浑浊的光。我适应了一下黑暗，开始向上探索。这栋楼似乎是个旧办公楼，楼梯间堆满了废弃的杂物。我尽量放轻脚步，一层一层往上。
在三楼，我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动静。是压抑的抽泣声。
我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是从一扇虚掩着的办公室门后传来的。
是人！活人！
我犹豫了一下。刚才的经历让我心有余悸。但想到芙清可能也像这样躲在哪里，需要帮助……
我小心地推开门。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纸张散落一地。角落里，缩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她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旁边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胸口一片暗红，一动不动。看样子是她的同事。
听到开门声，女人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神惊恐地看着我，像受惊的小鹿。
“别…别杀我…”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人。”我立刻压低声音表明身份，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外面…外面有怪物。别哭了，声音会引来它们。”
女人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拼命点头，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妆容早就花了，但眉眼间透着股干练。
“你…你也是躲进来的？”她哽咽着小声问。
“嗯。我叫冷芙泱。”我简单介绍自己，走到窗边，小心地掀起百叶窗一角向外看。街道上暂时没看到那些怪物的踪迹。“这里安全吗？”
“不…不知道。”女人摇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们刚才在整理文件，突然就停电了，然后外面…外面就乱了。王哥…他想出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她说不下去了，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同事，又呜咽起来。
“我叫林薇。”她抽噎着补充。
“林薇，我叫冷芙泱。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里不安全。”我冷静地说。刚才的爆发消耗了一些体力，但那股暖流还在身体里运转，让我保持着一定的精力。“你有地方去吗？”
林薇茫然地摇摇头：“家…家在城南，太远了。”
城南…在另一个方向。我皱了皱眉。“我要去城西第三中学找我妹妹。你…要不要一起？路上也有个照应。”我向她伸出手。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量，而且她看起来不像坏人。
林薇看着我的手，又看看地上死去的同事，再看看窗外那令人绝望的灰暗天空。她的眼神从惊恐、绝望，慢慢挣扎出一丝微弱的光。求生的本能最终占了上风。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擦掉眼泪，眼神里多了一点点坚定。
“好…我跟你走！”她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挣扎着站起来，腿还有点发软。
“拿点趁手的东西。”我扫视办公室，从墙角抄起一根断裂的、带着尖利断口的金属桌腿递给林薇，自己则拿起另一根更粗更长的钢管。“防身。”
林薇紧紧握住那根金属棍，指关节捏得发白。我们没再看地上的尸体，小心地退出了办公室，回到了楼梯间。
“尽量别出声，跟紧我。”我低声嘱咐。
林薇用力点头。
我们沿着楼梯向下，重新回到防火门后。我贴着门板仔细听了听外面通道里的动静。很安静，只有风吹过碎玻璃的细微声响。那两个怪物似乎离开了。
我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通道里，便利店员工的尸体还扭曲地躺在墙角，一动不动。另一个怪物不见了踪影。
“走！”我拉开门，和林薇迅速冲过通道，跑出了这条死亡小巷，重新回到大街上。
方向：城西第三中学！
有了林薇作伴，心里多少安定了一点。但街道上的景象比之前更糟了。浓烟似乎更多了，远处有建筑在燃烧，映红了部分灰暗的天空。那种非人的低吼声也越发密集，仿佛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某种怪物的围猎场。
我们不敢走大路，专挑小巷和绿化带穿梭。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能提前几步察觉到前方拐角可能存在的危险气息。每当有“嗬嗬”声靠近，我们就立刻躲进最近的掩体，屏息凝神，等那僵硬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过去。
“芙泱…你…你好像很厉害。”一次躲藏间隙，林薇看着我，小声说，眼神里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运气好。”我含糊道，没有解释异能的事。现在还太早。“节省体力，别说话。”
林薇识趣地闭上了嘴。
就这样一路躲躲藏藏，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最混乱的市中心区域。当我们终于靠近第三中学所在的街区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虽然看不到星星月亮，但那种压抑的黑暗就是降临了。
中学外围的铁艺围墙有几处扭曲变形，甚至出现了缺口。门口的门卫室窗户破碎，里面空无一人。校园里一片死寂，教学楼黑洞洞的，像巨大的沉默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