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破烂烂的农家房屋并不隔音,隔着起了毛边的草编门帘,原主高烧病死、穿过来的霍昭月靠着硬邦邦的床头,眼神冷清,听着外头的哭泣、哀求、喝骂、怒叱。
“娘!求求您、求求您!阿月也是您的亲孙女呀,求求您替她请个大夫吧,求求您了!”
“我以后什么都听您的,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求求您救救阿月、救救阿月好不好!”
霍老太太发好大的火,“冥顽不灵!哭哭哭就知道哭,家里什么状况你不知道?那死丫头已是人事不省了,你还要逼着我拿银子去打水漂?蒋氏,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恶毒!”
蒋氏煞白着脸绝望:“娘......”
三媳妇庞氏幸灾乐祸扯了扯唇角,鄙夷轻笑:“二嫂,娘说的对,你也别不爱听,月丫头眼看就只剩下一口气了你还逼着娘拿银子请大夫,没这么糟蹋钱的,也怪不得娘生气。”
“你——”
“哟,瞪我?难道不是吗?你以为这会儿还是在京城过好日子的时候?要我说啊,这就是月丫头的命,早死早超生,投个好胎重新做人,只怕比如今还强呢。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庞氏!”
“你有功夫跟我嚷嚷,不如想想二哥!二哥的腿你是不打算治了是吧?你想二哥残废、这辈子下不来床?”
“你——”
蒋氏气结,眼神怨愤。
她、她还好意思说?如果不是她们舍不得拿钱请大夫抓药,只听村里人的土方子弄些山上长的什么草药叫自己捣碎了敷上,能一***一日严重吗?
他们全忘了,她的丈夫之是替一家子服徭役采石才受的伤啊。
结果呢?请不来大夫抓不到药,还要落他们埋怨,说徭役还没结束、他好死不死怎么偏偏这时候伤了?
一转头,大伯子、小叔子需要去顶替徭役的时候,婆婆却说他们身子骨不行,做不了这种苦差事,拿银子交了。
可怜她的长子才十七岁啊,这会儿还在采石场。
一大家子需要出两个男丁服的徭役,去的却只有他们二房的父子俩。
如今她可怜的女儿昭月又因为跟她下地干活淋了雨染了风寒,才三天,人眼看就不行了,村里的土方子根本不管用,这叫她怎么办?
偏偏她手里一个铜板都没有啊。
天塌了!
庞氏眼中闪烁精光,轻哼道:“我倒是有个好法子能弄到钱给二哥治腿,你听不听?”
蒋氏直觉这个弟妹没好话,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期待。
庞氏满意一笑:“县城里孙老爷正好想给孙子娶个姑娘冲一冲,月丫头就很合适,只要二嫂点了头,今儿孙家那边就来抬人。五十两,孙家答应给五十两。”
“二嫂,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蒋氏一肚子疑惑,“那孙老爷的孙子就算要娶媳妇冲喜,又怎么可能要月儿?毕竟月儿都病成这样了。那孙家小少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定是!我不能答应,我不能害了月儿。”
“二嫂你——”
“行了,你跟她啰嗦那么多做什么?”霍老太太不耐打断庞氏,冲蒋氏冷笑:“我直说了吧,孙家的孙少爷也快不行了,月丫头也一样,说不定这样相互冲一冲就都好了呢?就算好不了,月丫头的后事也有孙家料理,倒省了咱家的事。孙家有钱,五十两还能谈,咱们要个八十上百两也不是不能。到时候月丫头不用你操心了,老二的腿也有钱治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么好的事儿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还犹豫什么?还不赶紧答应!”
蒋氏一阵眩晕,浑身发冷。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孙老爷的孙子肯定是不行了,不然不会娶月儿这样的,月儿去了就是个死。
不敢置信看向婆婆,“娘你这是、你这是要把月儿跟孙家配阴婚?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蒋氏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跌在地上,捂脸悲戚痛哭。
霍昭月扯了扯唇角,眼神更冷了几分。
糟老婆子坏得很。
缺德带冒烟。
贪图银钱想要把亲孙女卖了配阴婚,又不愿意被人戳脊梁骨说闲话,所以,逼着蒋氏这个亲娘背这口锅。
坏人都是别人,她们清清白白,银子轻松到手。
蒋氏哭得几乎岔了气,却是死活都不肯答应。
她的女儿还没死、不会死,她的女儿还活着、会好好的活着!
霍老太太索性也不装了,声色俱厉的呵斥怒骂、步步紧逼,一定要蒋氏答应。
庞氏也在旁边推波助澜。
丈夫霍演宁从小不得母亲喜欢,连带着蒋氏这个儿媳妇一向来也受磋磨,流放过来一年多了,家里日子不好过,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以往只要婆婆一怒斥喝骂,她便吓得什么都听,可是现在,她明明怕的要命、怕的都快晕过去了,依旧满脸眼泪的摇头说“不!”。
“反了反了!”
霍老太太气得够呛,恶狠狠瞪着蒋氏:“老三媳妇你给我教训她,给我狠狠的教训她,直到她听话为止!哼,冥顽不灵,真是冥顽不灵!”
庞氏也有些不耐烦了,上前猛踢蒋氏。
“不识好歹!不识好歹!我打死你、打死你!说!答不答应?你答不答应!还不快答应!”
听不下去了!
霍昭月正要起来出去,听见一道沙哑的男人的声音,“住手!三弟妹,住手!”
霍昭月一怔,悄悄靠近破草帘子旁,侧耳细听。
屋里瞬间安静。
“相公!”
蒋氏哭着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你的腿——”
“没、事......”
霍演宁喘着气摇头,蜡黄瘦削的脸上满是冷汗。他听到这边的动静心里着急,便咬牙滚下了床,一点一点爬过来的。
伤腿拖地剧痛,伤口裂开往外渗血,粗棉布的裤脚和袍角染着暗红血迹,分外刺眼。
蒋氏不停落泪:“你的腿、你的腿——”
“没、事......”
霍演宁摇头,喘息着抬头看向母亲:“娘,我也、不同意。”
“你说什么!”
“阿月、是我的女儿,求娘拿出、银子、给她请大夫。”
“你个不孝子,住口!”
“否则,我们、一家人、从今天开始,什么活、都不做了。”
“你敢!”
“不做了......什么都、不做了,要死的话、就、大家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