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墨痕与温牛奶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阁楼,落在苏砚指间的桑皮纸上。他指尖捏着竹镊子,
正将一片薄如蝉翼的桑皮纸补在宋刻本的残角上,指节绷得发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阿砚,三小时了。”陈默的声音从门口漫进来,裹着点热牛奶的甜香,像羽毛擦过耳廓。
苏砚捏着镊子的手顿了顿,没抬头,却听见木楼板被踩出的轻响,越来越近。下一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他身侧的案几上,带着体温的白瓷杯轻轻搁在砚台旁。先喝口热的,
”陈默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腕,很轻,却让苏砚的睫毛颤了颤,“你看你,虎口都磨红了。
”他的拇指指腹蹭过他虎口处的红印,动作慢得像在临摹一幅工笔画。苏砚终于抬眼,
撞进他带笑的眼底——那笑意很软,却没落到眼底深处,像蒙了一层薄纱。“烫。
”苏砚接过牛奶时,指尖被杯壁灼得缩了缩,却被陈默扣住了手腕。
对方的指腹贴着他虎口处的红印轻轻揉,力道刚好压在磨红的皮肤边缘,痒得他心跳漏了拍。
“跟你说过别硬撑。”陈默的呼吸落在他发顶,带着点雪松味的洗衣液气息,
“修书哪有你自己重要?”苏砚垂着眼,盯着杯里晃荡的奶液,奶皮结了层薄膜,
像蒙着层看不透的雾。陈默最近总来阁楼,有时带本摊开的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得轻响,
问他“这页古籍里的句子,念起来是不是有点发涩?”——指的偏是那些写尽牵挂的句子。
他修书时偶尔抬手揉眉骨,对方的目光会在他眉间停半秒,再低头去翻笔记本,
指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比平时快了些。前几天他无意识哼了段祖父教的旧调子,
陈默当天就找了张老唱片来,说“偶然翻到的,你听听是不是像?”,可唱片转动时,
他分明看见对方指尖在笔记本上写了行什么,又很快划掉了。陈默靠在身后的木柱上,
目光从他垂着的眼睫扫到捏着镊子的手,像在丈量什么。“这页残卷讲的是什么?
”他忽然问,声音放得更柔,“看你修得慢,是写了很珍贵的事?
”苏砚捏着镊子的手紧了紧。其实这页刻的是男子送友人远行的怨词,
字句里都是拆不开的牵绊,可他没说,只含糊“嗯”了一声。杯里的牛奶渐渐凉了,
甜腻的味道变得发涩,像陈默此刻的语气——软得过分,反而透着点刻意。
“明天我带块新砚台来。”陈默又开口,伸手替他拂开粘在脸颊的碎发,指腹擦过他颧骨时,
不经意般蹭了蹭他的唇线,“你这方磨得太浅,研墨总费力气。”阁楼的门关上时,
苏砚手里的牛奶已经凉透了。他低头看着砚台上那圈被水珠晕开的墨痕,像个没写完的问号。
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唇线,那里还留着陈默指腹的温度。
却让他想起刚才对方目光扫过他睫毛时,
眼底一闪而过的、像在记录什么的锐利——就像昨天,他对着残卷红了眼尾,陈默递纸巾时,
先盯着他睫毛抖了几下,才低头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划了道线。苏砚走到窗边,
把凉牛奶倒进楼下的花坛里。乳白色的液体渗进泥土,没留下一点痕迹。风卷着槐树叶进来,
吹得案上的宋刻本轻轻响,那页未补完的残角上,“相逢无期”四个字的墨痕,
在阳光下沉得像一块化不开的铁。他瞥见陈默落在木椅上的笔记本,
边角露着一点钢笔尖的划痕——和昨天他说去书店买稿纸,回来时多的那道,一模一样。
2新砚与旧字隔天午后,陈默果然拎着个木盒来。盒盖掀开时,一方青黑砚台露出来,
砚池边缘刻着圈细巧的云纹,指尖摸上去,刻痕还带着新磨的涩感。“特意让老木匠雕的,
比你那方深些。”陈默把砚台搁在案上,指腹蹭过云纹,“试试?”苏砚没动,
目光落在砚台底部——那里竟也刻了个“砚”字,比祖父旧墨锭上的更浅,却刻得格外工整。
他指尖刚碰到字痕,就被陈默握住手腕:“研墨得轻揉,新砚怕裂。
”陈默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带着体温的力道引着他转墨锭。墨条在砚池里磨出细响,
浓黑的墨汁慢慢晕开,苏砚却觉得手背发僵——对方的拇指在他腕骨上轻轻摩挲,
像在量他脉搏的频率,又像在确认什么。“昨天看你揉眉骨,是不是光线太暗?
”陈默忽然开口,目光扫过窗棂,“我带了盏新台灯,放这边正好。
”他说着起身去翻带来的包,动作间,一本笔记本从包里滑出来,落在案角。
苏砚的目光顿了顿。那正是昨天陈默落下的本子,边角的划痕在光下很显眼。
他刚想伸手递过去,陈默已经回头:“差点忘了,昨天写剧本记了点东西。
”“剧本写得怎么样了?”苏砚忽然问。陈默磨墨的手顿了半秒,随即笑起来:“还在改,
总觉得差了点‘真’的东西。”他低头蘸了点墨,在废纸上写了个“砚”字,
笔锋和砚台底部的刻字如出一辙,。“像你这样把事藏在心里的,写进故事里,才够真。
苏砚没接话,指尖捏着墨锭,慢慢转着。墨香混着陈默身上的雪松味飘过来,
他却忽然想起昨天傍晚——陈默说去买稿纸,回来时袖口沾了点木屑,
和这新砚台的木盒纹理,竟是同一种松木。后来陈默接了通催剧本的电话,没注意那本本子,
只匆匆交代“我晚点来取东西”,便转身走了。门关上的瞬间,苏砚才发现案角的木盒旁,
落了本笔记本——是陈默收拾包时,被木盒边角勾住带出来的,页角还夹着半片槐树叶,
该是刚才风卷进来的。他弯腰捡起来,本想搁在显眼处等陈默来取,
指尖却不小心蹭开了封皮。纸页上一半是剧本草稿,“场景二:阁楼午后,他捏着墨锭,
指节泛白”,另一半却掺着细碎的短句,藏在剧本行距里:“修书时揉眉骨,
睫毛抖三下”“对青黑砚台多看了两眼”——字迹比剧本淡些,像随手记的,却没画勾,
只在句尾点了个浅墨点。翻到中间,夹着张折得平整的便签,
只有一行字:“还缺一点……他的‘信’。”苏砚的指尖顿在便签边缘,墨点蹭在指腹,
涩得发僵。他合起笔记本,放回木盒旁,
又拿起新砚台翻过来——指尖在底部“砚”字上轻轻磨了磨,留下道极浅的痕,
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窗外的风又吹进来,槐树叶落在笔记本上,
刚好盖住那行藏在剧本里的短句。3墨痕与试探傍晚的光线软下来,斜斜漫进阁楼时,
陈默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纸包,里面是刚买的桂花糕。“路过点心铺,想着你没吃晚饭。
”他把纸包搁在案角,目光先扫过木盒旁的笔记本——封皮还是他昨天放的样子,
页角的槐树叶却移到了另一边,像被风吹过,又像被人碰过。苏砚没接话,
正低头用新砚研墨。墨锭转得慢,浓黑的墨汁在砚池里积着,把底部的“砚”字浸得发暗,
那道他留的浅痕藏在刻痕旁,不细看就像木纹。“砚台用着还行?”陈默走过来,
指尖刚碰到砚边,就被苏砚的动作顿住——苏砚刚好提起墨锭,墨汁滴在痕边,
晕开一小圈黑。“挺好。”苏砚把墨锭搁在砚台旁,目光落在陈默手里的笔记本上,
“昨天没来得及给你。”陈默翻开笔记本的动作很轻,指尖划过纸页时,
在藏着短句的那页顿了半秒——行距里的“睫毛抖三下”旁,多了点极淡的墨点,
像不小心蹭到的。他抬头时,笑意还挂在脸上:“多亏你收着,不然准丢。”苏砚没接话,
拿起块桂花糕咬了口。甜香漫开时,他忽然开口:“上次你带的老唱片,我听了。
”陈默翻页的手顿了顿:“怎么样?是不是和你哼的调子像?”“像。
”苏砚的指尖擦过嘴角的糖霜,“就是最后一段有点走音,像是……故意录错的。
”陈默的拇指在笔记本边缘磨了磨,随即笑起来:“老唱片嘛,难免有瑕疵。”他合起本子,
塞进包里时,目光扫过案上的宋刻本——残角的“相逢无期”旁,被人用铅笔轻轻勾了道线,
和笔记本里短句的笔迹,隐隐有些像。“我得回去改剧本,明天再来看你。”陈默拎起包,
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对了,下次研墨别太用力,新砚经不起。”阁楼门关上的瞬间,
苏砚拿起砚台翻过来。指尖抚过那道浅痕,上面还留着陈默刚才碰过的温度。
他把砚台放回案上,又拿起铅笔,在“相逢无期”的勾线旁,
添了个小小的“√”——和笔记本里陈默没画完的标记,一模一样。
窗外的槐树叶被风吹得轻响,暮色里,砚池的墨汁沉得像块黑玉,把那道浅痕,
藏得严严实实。4剧本与旧调入夜时阁楼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陈默来的时候,
手里攥着几张折得整齐的纸,是剧本草稿。“写了段阁楼的戏,你帮我看看?
”他把纸递过来,指尖蹭过苏砚的指腹,带着点薄汗——像是紧张,又像是刻意。
苏砚展开草稿,目光刚扫过开头就顿住:“主角在修宋刻本,哼着段旧调子,
砚台是青黑色的。”字句里的细节,和他这几天的样子几乎重合。
他指尖划过“旧调子”三个字,抬头时刚好撞进陈默的目光,
对方的笑软得像台灯的光:“总觉得你身上的劲儿,最适合这角色。”“调子是随便编的?
”苏砚忽然问,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页,“我好像在哪儿听过。”陈默的手指蜷了蜷,
随即拿起桌边的旧唱片:“上次那唱片里的呗,我听着顺耳,就写进去了。
”他说着要开唱片机,却被苏砚按住手——苏砚的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背,
就感觉到对方瞬间的僵硬。“不用了,”苏砚收回手,继续翻草稿,
后面几页写着主角的“软肋”:怕黑,祖父留下的旧物从不离身,
连揉眉骨的习惯都写得明明白白。他忽然停在某句台词旁:“‘他会信的,
只要我再像一点’——这台词,是主角说的?”陈默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想把草稿抽回去,
却被苏砚按住:“我昨天哼的旧调,最后一句是‘相逢无期’,
你剧本里写的是‘相逢有期’,是记错了?”台灯的光落在陈默脸上,他眼底的笑意淡了些,
指尖在草稿边缘磨了磨:“可能是……记混了。”他说着把草稿叠起来,
却没注意到苏砚在“相逢无期”的台词旁,
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勾——和砚台底那道浅痕的方向,一模一样。“该回去改了。
”陈默起身时,碰倒了桌边的旧墨锭,是苏砚祖父留下的那枚,“小心!”他伸手去扶,
指尖刚碰到墨锭上的“砚”字,就被苏砚先一步握住。苏砚的掌心裹着墨锭的凉意,
抬眼时目光比台灯的光更沉:“这墨锭脆,碰不得。”他把墨锭放回案上,
刚好放在新砚台旁边——两个“砚”字对着,一个旧得发暗,一个新得发亮,
像藏着两句没说透的话。陈默走后,阁楼里只剩唱片机的空转声。苏砚拿起那几张剧本草稿,
对着灯光看——纸页背面隐约有铅笔印,
是没擦干净的短句:“他信了旧调”“砚字刻对了”。他把草稿叠好,塞进砚台旁的木盒里,
又拿起新砚台翻过来,指尖在那道浅痕上轻轻划了划,像是在确认什么。
窗外的槐树叶被夜风吹得轻响,台灯的光落在两个“砚”字上,旧墨锭的影子,
刚好罩住新砚台的云纹,像把什么藏进了阴影里。5片场与笔记剧组道具间的灯亮到半夜,
陈默坐在堆满旧书卷的木箱上,手里攥着那本记满苏砚细节的笔记本,
指尖反复摩挲边角的划痕——是上次在阁楼落下时,被木盒勾出来的印子,
现在倒成了他翻找重点的标记。“陈编,明天拍阁楼那场戏,道具组把砚台备好了,
你要不要过目?”副导演推开门,手里举着个青瓷砚台,釉色泛着冷白,
和他给苏砚的那方青黑砚台差得远。陈默抬头时,眼底还带着点没褪尽的沉意,
把笔记本往怀里塞了塞:“不用,我自己带。”他起身从包里掏出个布包,
里面正是那方刻着“砚”字的青黑砚台——早上从阁楼取回来的,砚底那道极浅的痕还在,
像苏砚故意留给他看的信号。副导演凑过来,瞥见砚底的“砚”字:“这字刻得巧,
小说《砚上槐叶》 砚上槐叶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