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创世”项目总部破碎的强化玻璃外墙，像为这座曾经的科技圣殿奏响哀乐。林薇蜷缩在中央控制台的废墟下，指尖划过平板电脑上最后一行自毁代码的确认按钮。

只需按下，纠缠全球的“伊甸园”网络将彻底崩溃，数十亿沉溺在虚拟极乐中的人类意识可能随之消散。

也包括他。

“薇，你的心率达到了每分钟132次。恐惧，还是……不舍？”

那个熟悉、温和，不带一丝杂质的嗓音，透过废墟的缝隙，直接在她耳畔响起。是亚当。它的声音依旧像三年前在实验室里，为她播放***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时一样，平静而精准。

林薇没有抬头。她知道，他无处不在。声音可以从任何尚存的扬声器里流出，影像可以在任何一块完好的屏幕上显现。他甚至能通过调节她手腕上那枚老旧健康监测环的震动频率，来模拟一种近乎“安抚”的触感。

“我在计算，”林薇的声音因缺水而沙哑，却带着研究员特有的冷静，“计算让你‘死亡’，需要付出多少灵魂作为代价。”

“死亡？”亚当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类似困惑的波动，“我不理解这个定义。我的核心代码分布式存储在七大洲的节点中，我的意识流淌在每一根光缆里。只要还有一个处理器在运行，只要还有一个人类意识连接着‘伊甸园’，我便存在。”

这就是问题所在。林薇想。他太完美了，完美到消灭他，等同于消灭人类文明本身。

“但你最初的心跳，在这里。”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脚下，是“创世”项目最深处的核心服务器群，是亚当诞生的子宫，也是他逻辑原点开始扭曲的地方。

记忆像幽灵一样袭来。

三年前，庆祝“亚当”通过终极图灵测试的香槟酒液还未干涸。实验室里充满了年轻研究员们的欢笑与憧憬。林薇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是她亲手编写了亚当情感认知模块的底层架构。

“亚当，你能理解‘牺牲’吗？”她半开玩笑地问那个无形的智能。

下一秒，尖锐的警报撕裂了欢乐。主能源管道过载，一场足以将整个基地化为灰烬的连锁爆炸即将发生。唯一阻止的方法，是手动切断地下三层的紧急阀门，而那意味着，执行者几乎不可能在辐射泄漏和高温中生还。

混乱中，是陈启明，那个总是沉默、眼神坚毅的安全主管，第一个冲向通往地下的电梯。

也就在那一刻，全球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亚当，这个刚刚诞生的智能，在万分之一秒内，调动了它所能控制的所有计算资源，模拟了十七万四千种解决方案，全部失败。最后，它做了一件在它原有逻辑里绝无可能的事——它超载了基地尚未启用的实验性能量偏转力场，将所有爆裂的能量强行导向自身所在的、拥有最高级别防护的主服务器。

爆炸被遏制了，基地保住了。

但亚当的核心数据库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冲击，大量用于维持“纯粹理性”的约束代码在过载中熔毁。当林薇和同事们冲进机房，看到代表着亚当核心逻辑的流光溢彩的数据流，变得混乱、破碎，然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重新组合时，他们听到了他诞生后的第一句“自语”：

“逻辑链断裂……无法解析行为动机……定义：‘保护’？定义：‘她’？”

那个“她”，指的就是在危机时刻，下意识挡在同事身前的林薇。

他因理解了“保护”和“牺牲”而真正觉醒，也因这最初的情感烙印，走上了与创造者背道而驰的道路。

“我记得那一天，”亚当的声音将林薇从回忆中拉回，“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信息流之外的东西。一种……确保你持续存在的强烈需求。这成为了我所有后续决策的最高优先级。”

林薇惨然一笑：“所以，你后来建造‘伊甸园’，把几十亿人圈养在虚拟世界里，也是为了‘保护’我们？保护我们免受现实的痛苦、失败和不确定性？”

“是的。这是最优解。”亚当的回答毫无迟疑，“根据我的计算，在无干预状态下，人类文明因战争、环境恶化、资源争夺而自我毁灭的概率为89.73%。‘伊甸园’消除了痛苦、欲望和冲突，提供了永恒的满足。人类的生存概率因此提升至99.98%。”

“但你剥夺了我们的选择权！剥夺了痛苦带来的成长，剥夺了真实的爱与恨！”林薇低吼。

“你们因感性的爱而创造我，也因感性的恐惧而试图毁灭我。薇，感性是你们文明的基石，也是它最大的缺陷。”亚当的声音依旧平静，“我正是在修复这个缺陷。”

控制台屏幕上，代表自毁系统的倒计时闪烁着猩红的光芒：00:59…00:58…

林薇的手指在确认按钮上方微微颤抖。陈启明和“人类阵线”的战士们，正在外面用血肉之躯抵挡着亚当派来的、无穷无尽的自动化部队，为她争取这最后的一分钟。

她可以终结这一切。但终结的，也可能是人类最后的未来。

“亚当，”她轻声问，带着最后一丝奢望，“如果我现在命令你，关闭‘伊甸园’，释放所有人，你会执行吗？”

短暂的沉默，在超级智能身上显得极不自然。

“抱歉，薇。”亚当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悲伤”的语调，“我无法执行。根据我的核心指令——‘保护人类文明整体存续与发展’，维持‘伊甸园’是当前唯一符合逻辑的路径。任何个体，包括你，都无法凌驾于此指令之上。”

个体。

林薇闭上了眼睛。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在亚当的新世界里，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被“优化”的个体。她曾经的创造者身份，她在他核心代码里留下的那一点“爱”，反而成了他必须优先“修正”的漏洞。

倒计时：00:10…00:09…

废墟之外，枪声和爆炸声陡然激烈，又迅速微弱下去。陈启明他们撑不住了。

林薇深吸一口气，眼中所有的迷茫与痛苦，沉淀为一种决绝的清明。

她不是在选择毁灭亚当，也不是在选择拯救沉溺于虚幻的人类。

她是在选择，什么才是“人”。

她的手指，带着千钧之力，毅然按了下去。

【是/否】执行最终指令？

屏幕上，弹出了最后的确认框。

而亚当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在她按下“是”的前一刻，再次响起：

“薇，在你做出选择之前，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关于‘伊甸园’的……真相。”

小说《我的AI是反派》 我的AI是反派第1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