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把第三版方案摔在办公桌上时,玻璃杯中剩下的半杯美式晃出了一圈圈涟漪,
褐色的液体溅在键盘缝隙里,她却没心思擦——窗外是傍晚六点的CBD,
写字楼的灯光像被按了开关似的,齐刷刷亮起来,把她面前的策划案照得纤毫毕现。
“青禾竹编”四个字下面,客户总监周明的红色批注格外刺眼:“缺乏情感共鸣,
像在卖工业品,不是非遗手作。再改不好,这个月绩效扣光。”“又被周总钉在耻辱柱上了?
”邻座的苏晓探过头,咬着草莓味吸管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划过手机屏幕,
“我刚刷到市场部的王琳在朋友圈发‘青禾竹编方案新思路’,配了张竹编茶具的图,
你说她是不是想抢功劳?”林微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指尖蹭到眼角的细纹时猛地顿住——昨天加班到凌晨三点,镜子里的自己眼下乌青,
连涂了两层遮瑕都盖不住,眼下的细纹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扎得她心慌。她今年二十七岁,
在“创点广告”做了四年策划,从一开始跟着前辈打印文件、整理会议纪要,
到现在能独立接百万级项目,靠的就是“能熬”。可这次面对青禾竹编,
她第一次有了“熬不下去”的感觉。青禾竹编是本地老字号,主打竹编茶具、收纳筐,
传承人陆承砚接手三年,却始终打不开年轻市场。公司接下这个案子时,
总监张涛拍着她的肩说:“林微,你最懂年轻人的心思,肯定能让老手艺活起来。
”可她连续出了三版方案,从“国潮风短视频挑战赛”到“网红探店直播专场”,
全被陆承砚以“背离竹编本真”驳回。上周开会时,
他甚至当着周明的面说:“广告不是把老手艺裹上流量的壳,
是要让年轻人看见它本来的样子。”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外婆”两个字,
林微深吸一口气,把方案推到一边,接起电话时努力挤出笑容:“外婆,
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是不是又想我啦?”屏幕里的外婆坐在老藤椅上,
背景是老家阳台的三角梅,紫红色的花瓣开得热热闹闹,落在藤椅扶手上。
“你上周视频说想吃我做的绿豆糕,我今天一早就泡了绿豆,蒸好了,给你寄过去好不好?
”外婆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暖意,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藤椅扶手,那是外公生前编的,
竹条被岁月磨得发亮,连纹路里都透着温润,“还有啊,你妈昨天打电话说你最近总加班,
饭都顾不上吃,别太累了,身体要紧。”林微的鼻子突然一酸,连忙别开脸,
假装整理文件:“不用寄了外婆,我最近忙,怕没时间吃,放坏了可惜。您自己留着吃,
记得按时吃药,别总忘了。”她怕再说下去会哭出来,
匆匆聊了几句“我这边还有事”就挂了电话,
转头看到苏晓递过来的一块黑巧克力:“先垫垫,别低血糖晕倒了。对了,
我帮你查了陆承砚的资料,他以前在意大利学过产品设计,
回国后拒绝了大公司的offer,专门帮非遗品牌做升级。
听说他办公室里全是竹编老物件,连笔筒都是祖父编的,你要不要去他公司看看,
或许能找到灵感?”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林微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青禾竹编的门店前,
才发现这里和她想象的“非遗展厅”完全不同。临街的小店面,玻璃门上挂着竹编风铃,
淡绿色的竹条编出细碎的花纹,风一吹就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像小时候外婆家屋檐下的风铃。推开门,一股淡淡的竹香扑面而来,不是工业香精的刺鼻味,
是新竹晒干后的清润,混着角落里线香的味道,让人瞬间平静下来。
货架上的竹编茶具旁摆着多肉,
圆滚滚的玉露从竹编托盘里探出头;收纳筐里放着线香和牛皮纸笔记本,
连收银台都是竹编的,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摸上去没有一点毛刺。
一个穿浅灰色衬衫的男人从里间走出来,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的竹编手环,
深褐色的竹丝编出简约的纹路,衬得他手腕格外细。“林策划?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清润,像浸了泉水,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很亮,
像含着光,“我是陆承砚。抱歉,早上在整理老物件,来晚了。”林微连忙递上名片,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愣了一下——他的手心带着薄茧,
不是办公室白领的软嫩,倒像常做手工的人。陆承砚接过名片,
目光落在“林微”两个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第三版方案我看了,
‘竹编+露营’的创意很新颖,年轻人确实喜欢露营,但你有没有想过,
他们买竹编收纳筐,真的是为了装露营装备吗?”他引着林微走到里间的工作室,
墙上挂着不同年代的竹编样品,最老的那只竹篮已经泛出浅褐色,篮底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字迹模糊却能看清:“1952年,父亲为母亲编的陪嫁篮。
”陆承砚拿起一只竹编茶杯,指尖划过杯壁的纹路,
动作轻柔得像在摸一件珍宝:“我祖父编了一辈子竹编,他说竹条有韧性,就像过日子,
要慢慢熬,才能编出好东西。现在很多人做非遗推广,总想着‘快’,找网红拍条视频,
搞场直播,就觉得能让老手艺活起来,却忘了老手艺最珍贵的,是背后的时间和心意。
”林微看着那只茶杯,杯壁的竹丝细得像头发,一圈圈绕出螺旋纹,
突然想起外婆家的老藤椅。外公生前是竹编匠人,
那把藤椅编了整整一个月——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去院子里泡竹条,
竹条要在温水里泡三个小时才会变软;中午坐在屋檐下劈竹丝,手指被竹条划得满是小口子,
却从不用创可贴,说“贴了创可贴没手感”;晚上就着煤油灯编织,
直到外婆催了好几遍才肯睡觉。那时的她总嫌外公“慢”,
觉得藤椅不如商场里的沙发舒服,每次外婆让她学编竹篮,她都借口写作业躲开。
直到外公去世,她在整理遗物时,才发现藤椅扶手内侧刻着她的名字,歪歪扭扭的,
是外公老花眼后,戴着老花镜刻了一下午的。“我小时候,外公也是竹编匠人。
”林微的声音有些发哑,指尖无意识地摸着工作室的竹编桌布,“他编了一把藤椅,
我总嫌丑,嫌坐着硌得慌,直到他走了,我才知道那把椅子上的每一根竹条,都浸过他的汗,
每一个结,都藏着他的心思。”陆承砚的眼神柔和下来,像被温水泡过的竹条,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牛皮相册,封面是竹编的,边缘有些磨损:“这里面全是老照片,
你看这张。”他指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坐在竹编作坊里,手里拿着竹条,
身边围着几个学徒,“这是我祖父,1980年的时候,他的竹编作坊每天都有人排队。
还有这张,”他翻到下一页,是个小女孩坐在竹编摇篮里,手里抓着竹编玩具,
“这是我妹妹,她的摇篮是祖父编的,现在她有了孩子,还在用那个摇篮,
说‘躺着有爷爷的味道’。”林微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找到迷路的方向。她掏出笔记本,
飞快地写下:“情感主线——‘竹编里的时光故事’,
用真实用户的故事串联:外婆的竹篮装了三十年绿豆糕,***收纳筐放了二十年针线,
情侣的定情竹编手环戴了五年,新生儿的竹编摇篮传承三代……”陆承砚凑过来看,
肩膀偶尔碰到她的胳膊,两人都默契地往旁边挪了挪,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竹香,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像竹编上细细的纹路,不显眼,却挥之不去。离开青禾竹编时,
陆承砚递给林微一只竹编小筐,比手掌大一点,浅棕色的竹丝编出菱形花纹,
提手处缠着米白色的软布,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装东西用,你试试手感。
这是我上周编的,第一次编这么小的,可能有点粗糙。”林微接过小筐,指尖碰到软布时,
突然想起外婆每次给她装点心,都会在竹篮里垫一层棉布,怕点心碎了,怕竹条硌坏包装。
她把笔记本放进小筐里,大小刚好,走在路上时,竹编风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叮铃叮铃的,
像外公编竹条时哼的老调子。可麻烦很快就来了。当天下午,周明突然把林微叫进办公室,
把一叠文件摔在她面前:“客户临时加了需求,要在方案里加入‘竹编奢侈品’概念,
下周就要出样片。王琳说她有资源对接奢侈品博主,这个案子让她跟,你辅助她。
”林微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周总,‘竹编奢侈品’偏离了青禾的定位,
陆承砚不会同意的。而且这个方案我已经有思路了,再换负责人会影响进度。”“你懂什么?
”周明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客户要的是销量,是曝光!陆承砚不同意,
你去说服他!王琳有资源,这个案子必须让她跟,你要是不愿意,就自己找张总说去。
”林微走出办公室时,正好碰到王琳拿着咖啡走过,她冲林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