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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像是骨头被碾碎的钝痛顺着脊椎往上爬,沈知意猛地睁开眼,鼻腔里还萦绕着车祸现场浓烈的汽油味,眼前却是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璀璨光晕。

“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晕车了?”娇柔得发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虚伪。

沈知意僵硬地转头,撞进沈雨薇那双淬了蜜的狐狸眼。少女穿着定制的香槟色礼服,腕间钻石手链晃得人眼晕,正是十八年前那场认亲宴上的打扮——那场将她推入深渊的开端。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28岁的她,作为苏绣非遗传承人的最后尊严被践踏殆尽。沈雨薇窃取她为国际展会准备的《百鸟朝凤》绣稿,买通评委污蔑她技艺造假,沈家父母为了维持“艺术世家”的脸面,当众与她撇清关系,甚至帮着沈雨薇变卖了外婆留下的百年绣庄。她抱着母亲遗留的旧绣绷追**,却在雨夜被失控的卡车撞飞,临死前只看到沈雨薇站在远处,笑得得意又残忍。

“姐姐?”沈雨薇见她不说话,伸手就要碰她放在膝头的布包,那里装着她连夜赶制的见面礼——一幅绣着并蒂莲的手帕。

“别碰。”沈知意抬手打开她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指尖却冰凉坚硬。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细腻光滑,没有车祸留下的疤痕,身上穿的还是临行前养母找出来的旧棉布裙。

真的回来了。回到了改变一切的18岁,回到了这场名为认亲、实为羞辱的宴会开始前。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穿着考究的沈父沈建明皱着眉走进来,语气不耐:“准备好了就赶紧出去,客人都等着呢,别给沈家丢脸。”

沈知意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前世他也是这样,用“丢脸”两个字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紧紧攥住布包里的绣绷,那里藏着母亲真正的绣艺笔记,是前世她到死都没发现的宝藏。

“走吧。”她站起身,旧裙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扫过,留下一道质朴的痕迹,却比沈雨薇满身的珠光宝气更显挺拔。

宴会厅里早已人声鼎沸,沈知意一出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视。沈母赵文君快步上前,象征性地拉了下她的胳膊,低声叮嘱:“等会儿少说话,别暴露了你在乡下的样子。”

沈知意没应声,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角落里那个空着的位置——前世,就是在那里,她第一次展示绣艺,却被沈雨薇污蔑偷了家里的丝线。

这一次,她不会再任人宰割。针尖般锐利的目光扫过沈雨薇,后者像是被刺痛般,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各位来宾,感谢大家今天莅临,主要是为了迎接我们沈家真正的女儿,沈知意。”沈建明端着酒杯站在台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一件物品。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沈雨薇适时地走上前,亲昵地挽住沈知意的胳膊,眼眶微红:“姐姐,欢迎回家。这十八年辛苦你了,以后有我和爸妈疼你。”

这番话博得了不少同情的目光,有人低声议论:“还是雨薇懂事,这乡下回来的怕是不懂规矩。”

沈知意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刚好避开沈雨薇悄悄伸过来、想要打翻她手中布包的手。她早有预料——前世就是这一撞,手帕掉进红酒里,沈雨薇反咬一口说她故意破坏宴会。

“多谢关心。”沈知意语气平淡,抬手将布包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不过我从小跟着外婆学绣艺,手上的力气练得大了些,怕不小心碰到你。”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那双略显粗糙却骨节分明的手上。赵文君脸色一沉:“知意!怎么跟妹妹说话呢?”

沈雨薇却抢先一步拉住赵文君,委屈巴巴地说:“妈,别怪姐姐,是我不好,不该随便碰姐姐的东西。”说着,她转身想去拿茶几上的布包,“我就是想看看姐姐给大家准备的礼物……”

“小心!”有人惊呼。

只见沈雨薇脚下一“滑”,手肘重重撞在茶几上,布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手帕滚落出来,恰好落在旁边侍者端着的茶水托盘里。热水瞬间浸湿了绣着并蒂莲的绸缎。

“哎呀!”沈雨薇捂住嘴,眼里却没有丝毫歉意,“都怪我!姐姐,你的手帕……”

赵文君立刻厉声呵斥:“沈知意!你就不能把东西放好吗?雨薇也是好心!”

沈建明也皱着眉,显然已经认定是沈知意的错。

沈知意却弯腰捡起湿漉漉的手帕,没有丝毫慌乱。她走到灯光下,将手帕展开——即便浸了水,那朵并蒂莲依旧栩栩如生,尤其是花瓣边缘用打籽绣勾勒的轮廓,每一颗籽珠都圆润饱满,排列得毫厘不差。

“打籽绣?”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这技法至少要练三年才能有这水准,每颗籽珠的大小都一模一样,不简单啊。”

沈知意抬眼看向脸色微变的沈雨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手帕确实是我准备的见面礼,用的是外婆传下来的打籽绣技法。可惜被碰掉了,不过没关系,技法还在手上。”

她转向沈雨薇,眼神锐利:“倒是妹妹,刚才说想看看我的礼物,怎么会突然滑倒?而且我记得你昨天还跟人说,最擅长苏绣的基础针法,怎么刚才连这打籽绣都没认出来?”

沈雨薇脸色瞬间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宾客们的议论声也变了味,看向沈雨薇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谁都知道沈家对外宣称沈雨薇是颇有天赋的艺术生。

“够了!”沈建明厉声打断,“不过是件小事,知意你太不懂事了!”

沈知意看着他维护沈雨薇的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幻想彻底破灭。她将湿漉漉的手帕叠好,放回布包,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是不是小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回沈家。”

全场哗然。

“你说什么?”赵文君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知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进沈家的门?你竟然说不回?”

“沈家的富贵,我消受不起。”沈知意目光坚定,扫过沈家人错愕的脸,“十八年里,我跟着外婆学绣艺,靠自己的手艺吃饭,过得很好。今天来,只是想拿回属于我母亲的东西,其余的,我一分不要。”

沈雨薇眼珠一转,立刻拉着赵文君的手撒娇:“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姐姐误会了?姐姐,你别生气,沈家永远是你的家啊。”

“我的家在城南的老绣房。”沈知意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伪装,“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母亲留下的那只酸枝木绣绷,还有一匣子老绣线。把东西给我,我立刻走,以后绝不打扰沈家的生活。”

她记得很清楚,那只绣绷的夹层里藏着母亲的绣艺笔记,里面不仅有失传的盘金绣技法,还有她对苏绣市场化的初步构想。前世她直到临死前才偶然得知这个秘密,这一世,她必须第一时间拿到手。

沈建明和赵文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轻视。在他们看来,一只旧绣绷和几捆绣线根本不值钱,沈知意不过是在故作姿态,迟早会哭着回来求他们。

“好,我给你。”赵文君立刻应下,转头吩咐佣人,“去把阁楼里那堆旧东西找出来,给她。”

很快,佣人捧着一只暗红色的绣绷和一个紫檀木匣子走了过来。绣绷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透着岁月的痕迹;匣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捆不同颜色的绣线,丝线细腻,色泽依旧温润。

沈知意接过东西,指尖抚过冰凉的绣绷,心中一阵滚烫。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被动过手脚,才将东西小心地放进布包。

“多谢。”她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往宴会厅外走。

“姐姐!”沈雨薇追了几步,声音带着刻意的挽留,“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外面多苦啊!”

沈知意脚步未停,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我的路,我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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