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哑妻无声雨水砸在陈默的脸上，夹杂着汗，又咸又涩。

他攥着手里那张薄薄的、几乎快被揉碎的诊断书，

像是攥着自己二十五年贫瘠人生里最后一点希望。医生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不冷不淡，

却字字诛心：「先天性发声障碍，不是不能治，但这费用……你们这样的家庭，

难于上青天啊。」「你们这样的家庭」。陈默懂这话里的意思。他家和林招娣家，

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贫困户，墙挨着墙，穷连着穷。他爹死得早，他娘是个药罐子。

林家更别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就为了搏个儿子，给女儿取名招娣，

名字里就叫透了一股子绝望。可命运总是喜欢作弄人，偏偏她还是个哑巴。现在，

媒人把这两个绝望撮合到了一起。陈家出不起彩礼，

林家也巴不得甩掉这个不会说话的「累赘」。婚礼？没有婚礼。就是两家人凑在一起，

吃了顿寡淡的饭。林招娣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红褂子，坐在炕沿边，头低着，脖颈细白，

脆弱得像是一折就断。村里看热闹的挤在门口，嘻嘻哈哈叫嚷着。「嘿，陈默这小子，

也算有『口福』，娶了个不会絮叨的。」「便宜没好货嘛，将就着用呗，晚上吹了灯都一样，

哈哈哈哈……」哄笑声犹如钢针一样扎进陈默耳朵里。他梗着脖子，脸红一阵白一阵。

等人稍微散了些，林招娣才抬起头，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潭深水。她看着他，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慢慢抬起手，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下，又一下。

陈默似乎看懂了。她在说：「我会对你好的。」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酸涩，麻胀，可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扭开脸，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婚后的日子，是看得见的一贫如洗。土坯房，漏雨透风。招娣手脚勤快，

里里外外收拾得妥当，把陈默的娘也伺候得周到。她总是安静的，用眼神和手势表达一切。

一碗热汤，一件补好的衣服，夜里留着的那盏煤油灯……都是她的语言。可陈默越来越沉默。

他在地里刨食，刨到脊背弯折，也刨不出一个未来。他有时会莫名地发脾气，乱摔东西，

冲着招娣吼叫：「你就不能出点声吗？！像块木头桩子！」招娣只是看着他，

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是茫然，还有一丝迅速掩去的受伤。随即，她会安静地走开，

把空间留给他一个人暴躁。终于，开春的时候，陈默把锄头一扔，「我要进城打工！」

招娣正在灶台边和面，手停了一下，转过身，比划着：「城里辛苦，我跟你去。」

「你去能干什么啊？添乱吗？」陈默语气很冲，「老实待家里，照顾俺娘！」招娣不动了，

手指慢慢蜷缩起来***衣角，垂下了头。2城市迷途进城务工的路，并不那么容易。

建筑工地，臭汗，尘土，工头的吆喝和咒骂声不绝于耳。陈默住在十人一间的工棚里，

吃最便宜的饭，挣的钱，大部分寄回家，留一小部分，揣在怀里，像是揣着一个微弱的火种。

他想着招娣那双安静的眼睛，想着家里的破屋，想着那张「掂量掂量」的诊断书，

牙关咬得死紧。一个深夜。陈默才加班完，他拖着灌铅的腿回租住的城中村，

路过一条漆黑的巷子，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呼救和男人的***笑声。他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那女人的声音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惊恐。鬼使神差，他抡起墙角的半截砖头冲了进去。

几个混混被打跑，他胳膊上也挂了彩，冒了血，**辣地疼。被他救下的女孩，叫冯芊芊。

她惊魂未定，昂贵的服饰沾了些污渍，当她看清他的脸和身上的民工打扮时，愣了一下，

随即很快恢复了镇定，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还是让陈默不自觉地缩了缩脚趾。

「谢谢你啊，」她说，声音带着点城里**特有的娇柔腔调，「放心，我会让我爸谢你的，

你今天的打啊，不白挨。」冯芊芊的父亲，正是陈默打工的这家建筑公司冯氏集团的大老板。

冯芊芊口中的「谢」，远超陈默想象。他不再是一个民工，需要搬砖扛水泥，

而是被调到了项目部，做起了文员。冯芊芊似乎对他这个「救命恩人」很感兴趣，

经常有事没事来找他，

带他见识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高档的餐厅、时尚的酒吧、衣着光鲜的社交圈子。

陈默一开始是惶恐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但冯芊芊的笑声、她身上诱人的香水味，

和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能轻易改变他命运的家世，都像致命的毒药，

一点点地侵蚀着他的脊梁。陈默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学着说普通话，努力分辨牛排的熟度。

冯芊芊看着他笨拙的模仿，眼里带着笑，那笑让他脸红，也让他心底某种东西悄然滋生。

他开始嫌弃记忆里那个永远灰头土脸的村庄，嫌弃那间漏雨的土房，

嫌弃那个……只会用手比划、连一个词儿都不会说的哑妻。寄回家的钱，越来越少，电话，

也几乎没有了。一次，他升了一个小主管，请项目组同事们喝酒，冯芊芊也在。气氛正酣，

他手机响了，是他娘从村里小卖部打来的。背景音嘈杂，他娘在电话那头絮叨着家里的事，

最后说：「招娣让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他含糊应着，只想快点挂断。冯芊芊凑过来，

带着酒气，声音甜腻：「谁呀？家里那个小哑巴？」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同事们眼神各异。

陈默的脸猛地涨红，像是被当众剥光了衣服，羞耻感汹涌而来。他几乎是抢着说道：「哎呀，

不是啦，是一个远房亲戚！不相干的人！」电话那头，他娘似乎还在说什么，他直接挂断了。

那天晚上，他送微醺的冯芊芊回到公寓。在楼下，冯芊芊借着酒意挽住他的脖子，

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用他的手机，拍了一张像情侣一样暧昧的**。「留个纪念，

我的救命恩人。」她咯咯笑着。陈默此刻心跳如鼓，没有阻止。几日后，

他因为一个项目回了一趟家，拿落在旧衣服里的证件。招娣安静地帮他找东西，给他端水。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手机震动，是冯芊芊发来的消息，一连发了好几条。他点开一看，

竟然是那天晚上她拍的照片，还有一句「想你了」。他心头一跳，猛地抬头，

发现招娣就站在门口，正看着他。她的目光，落在他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上，

落在了那张暧昧的照片上。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招娣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煞白。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瞳孔剧烈地颤抖着，然后，

一点点漫上血丝，红得骇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要把手机屏幕，连同他这个人，一起烧穿。

可她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连一个质问的手势都没有。她就那么看着他，眼睛红得像血。

陈默的心狠狠一抽，几乎是狼狈地按熄了屏幕，

语无伦次地说道：「是……是同事……开玩笑的……」招娣缓缓抬起眼，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剩下死寂。她转身，默默地回了屋。

陈默逃也似的离开了家。一路上，那双血红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感到一阵阵心慌，

但很快，又被冯芊芊发来的撒娇信息和城市霓虹带来的虚幻迷醉所掩埋。

等他再次接到他娘带着哭腔的电话，说招娣把离婚协议托人送回来了的时候，

他正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身上穿着冯芊芊送的高档衬衫。他请假回去了最后一次。

招娣很平静，把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推到他面前。她瘦了很多，但背脊挺得笔直。他试图解释，

试图挽回，或者说，是试图减轻一点那莫名沉重的负罪感。「招娣，城里……不容易，

我那是……逢场作戏……以后我赚钱了，给你治病……」招娣抬起手，打断了他。她看着他，

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然后，缓慢而清晰地，

比划出了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会后悔的。」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铁钉，

深深地钉进了陈默的心里。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签了字。离！一个臭哑巴，

离了她还能翻天不成！离了更好，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重回城市的陈默，

彻底投入了冯芊芊的怀抱。靠着冯家的关系，他平步青云，很快坐到了公司高管的位置。

香车美女，西装革履，他几乎要忘记泥土的味道了。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

那双血红的眼睛会突兀地闯入他的梦境，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冯芊芊对他不错，

但也仅仅是不错。她大**脾气，控制欲强，身边从不缺献殷勤的男人。陈默知道，

自己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捡回来的玩具，地位并不稳固。他更加小心宠溺，

竭力讨好这个「未来」。一年，两年。3玫瑰重生关于林招娣的消息，彻底断了。

他隐约听说她也进城了，具体做什么，没人知道。他懒得打听，一个哑女，

在城里又能做什么？无非是扫地洗碗一类的粗活罢了。直到那次，

他为了讨好一个难缠的大客户，被对方拉着去了市里最豪华的私人会所「铂宫」。

据说这里是烧钱坑，更传说这里的头牌「玫瑰**」神秘美艳，轻易不露面，

多少富豪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客户身份够硬，他们被引到了一个极其奢华的包间。

灯光暧昧，音乐醉人。当那个被称为「玫瑰」的女人被簇拥着进来时，整个包间都安静了。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胜雪，身段婀娜，凹凸有致。脸上化着精致的妆，

眼神流转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风情，却又疏离得让人不敢靠近。美得惊心动魄。

陈默觉得有些眼熟，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直到那女人目光扫过他，没有任何停留，

如同看一块木头。客户已经激动地站起来，端着酒杯上前：「玫瑰**，久仰大名！

赏脸喝一杯好不好啊？」那女人微微一笑，接过酒杯，指尖蔻丹鲜红。她红唇轻启，

声音不高，却像玉珠落盘，带着一种慵懒的优雅：「张总客气了。」轰——！

陈默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这声音……这声音？！他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那张脸，

瞳孔骤缩！抛开那浓艳的妆容，那眉眼，那轮廓……分明是……分明是林招娣！

可她怎么会说话？！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变成……变成这副模样？！「招……招娣？

」他失声喊道，声音都是抖的。「玫瑰」**林招娣，这才缓缓将目光正式落在他身上，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拒人千里的冷漠。旁边的客户张总皱起眉：「陈总，

你认识玫瑰**？」陈默还没开口，林招娣已经轻轻笑了，那笑声冰冷。「这位先生，」

她红唇微勾，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偏头问身旁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你认识我吗？」

保镖面无表情，上前一步，隔开陈默，语气生硬：「先生，您认错人了。

玫瑰**不希望被打扰。」认错人了？陈默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他看着林招娣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沙发主位，言笑晏晏，应对自如，那流利的谈吐，

那自信的姿态，与他记忆中那个沉默的、怯懦的农村哑女判若两人！不！不可能认错！

她就是林招娣！那天晚上，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铂宫」的。

他疯了似的托人四处打听，花费了巨大的代价，才拼凑出一些零碎的真相。林招娣离婚后，

确实吃尽了苦头，最后辗转到了「铂宫」做了最底层的服务员。但她那张脸，

那股子即使在尘埃里也掩不住的倔强和清冷，被一位神秘人物看中。

那人花了难以想象的重金，请了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竟然真的治好了她的哑疾。而她，

也凭着过人的聪慧和那股蜕变后的气质，一步步成为了名动全城的「玫瑰」**。

那个神秘人物，便是本市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首富，沈恪。嫉妒，悔恨，

震惊……种种情绪像无数条毒蛇一样啃噬着陈默的心。

他想起招娣离婚时比划的那句「你会后悔的」，当时只觉可笑，现在却像诅咒一般应验了。

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在脱胎换骨的林招娣面前，

在沈恪那样的大人物面前，简直像个乞丐！他开始魔怔了一样想办法接近林招娣。去「铂宫」

堵她，给她送昂贵的礼物，写长长的道歉信……所有的举动，都如同石沉大海。

林招娣甚至都没有再看过他一眼。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在会所车库拦住了她的车。

林招娣坐在后座，车窗降下一条缝，她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招娣！是我错了！

我以前鬼迷心窍！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陈默扒着车窗，语无伦次。

林招娣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缓缓摘下墨镜。那双曾经布满血丝、死寂如灰的眼睛，

此刻清澈、冰冷，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如同看一只纠缠不休的苍蝇。她红唇轻启，

对前面的司机，也是对着旁边的保镖，声音平静无波：「这疯子是谁？还不赶走？」

保镖立刻下车，毫不客气地将陈默拽开，推搡在地。车子绝尘而去，尾气喷了陈默一脸。

疯子……她说他是疯子……陈默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看着那辆昂贵的劳斯莱斯消失在视线里，巨大的失落和屈辱几乎将他淹没。就在这时，

冯芊芊找到了他。她早就知道了他纠缠林招娣的事，气得脸色铁青。「陈默，你够可以啊！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是谁给的！」冯芊芊尖利的声音刮着他的耳膜，

「那个哑巴，现在傍上了沈恪，你以为她还会多看你一眼？你醒醒吧。」陈默低着头，

不说话。冯芊芊看着他这副样子，更是火大，但眼珠一转，

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沈恪那边，最近有个大项目，跟我们家公司是死对头。

我爹地正愁找不到办法……」她凑近陈默，语气带着诱惑和威胁：「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

不是想让她林招娣看看你的本事吗？我现在命令你，想办法把沈氏那个核心项目的标书资料，

给我弄出来。」陈默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你……你这是让我去偷商业机密？！

这是犯法的！」「犯法？」冯芊芊嗤笑一声，「只要你做得干净，谁会知道？事成之后，

我让我爹地把分公司交给你管。到时候，你功成名就，还怕那个林招娣不回头？还是说……」

她语气猛地转冷：「你想失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滚回你的农村去？」

滚回农村……陈默打了个寒颤。他想起破旧的土房，想起村里人的嘲笑，

想起那种看不到头的贫穷。再看看眼前光鲜亮丽却即将失去的世界，

想起林招娣那冷漠的眼神……恐惧和不甘，像野草一般疯长。冯芊芊看着他动摇的神色，

再加上一剂猛药：「想想看，等沈恪倒了，林招娣失去靠山，她还能那么高高在上？到时候，

还不是跪着要来求你？」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陈默心里那点可怜的理智和犹豫。

4雨中屈辱陈默回了一趟家，办了一些事情，又连忙回到繁华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