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疯了。
或者说,在外人看来,她彻彻底底地疯了。
自从那个亲子鉴定报告和“林老师”真相的夜晚之后,她就被彻底困在了邬氏庄园那间空旷冰冷的客房里。保镖依旧守着门,但送进去的食物和水,被打翻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开始整夜整夜地尖叫,用指甲疯狂地抓挠墙壁和门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啦”声。她会对着空气哭喊咒骂,一会儿是肖禹的名字,一会儿是“我的安安”,一会儿又变成歇斯底里地诅咒邬烬不得好死。更多的时候,她只是蜷缩在房间最黑暗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嘴里神经质地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佣人们被勒令不准与她有任何交流,只是按时将餐盘放在门口。每次开门取餐盘,都能闻到房间里弥漫出的、越来越浓重的、混合着食物馊味、药味和一种精神崩溃后特有的腐朽气息。
邬烬再也没有踏入过那间房一步。他只是偶尔在深夜,会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隔着厚重的房门,静静地听着里面传来的、或尖锐或呜咽的、非人的声响。黑暗中,他的唇角会缓缓勾起,那笑容冰冷而餍足,像是在欣赏一曲由他亲自谱写、由仇人倾情演绎的、绝望的交响乐章。
至于邬念安,那个才七岁的孩子,则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了裴雪的世界里。他被迅速地、无声无息地送去了远在欧洲的一所全封闭式贵族寄宿学校。手续齐全,理由充分——接受更优质的教育,远离家庭变故的纷扰。送他走的,是那位他无比信任和依赖的“林老师”。在机场告别时,念安哭得撕心裂肺,紧紧抓着“林老师”的手,一遍遍地问:“爸爸呢?妈妈呢?他们为什么不来送我?爸爸是不是不要安安了?”
“林老师”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悲伤和不舍,蹲下身,轻轻擦去孩子的眼泪,温声安抚:“念安少爷乖,爸爸和妈妈…他们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暂时不能来。他们很爱你,所以才送你去更安全、更好的地方。你要坚强,好好读书,等事情过去了,爸爸一定会来接你的。”
这番谎言编织得完美无缺,给了一个绝望的孩子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和支撑。念安抽噎着,一步三回头地被带进了安检口,消失在人流中。而“林老师”在送走孩子后,便彻底卸下了伪装,拿着邬烬支付的一笔足以让他下半生衣食无忧的巨额酬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座城市。
裴雪的世界,彻底坍塌了。情人入狱,父亲入狱,家族破产,儿子被送走,自己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被囚禁在豪华的坟墓里。她失去了所有,只剩下无边的黑暗、疯狂的呓语和深入骨髓的、对邬烬的恐惧与仇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邬烬,却迎来了他人生中前所未有的“高光”时刻。
在冷酷无情地肢解了裴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将其核心优质资产以极低的价格鲸吞蚕食后,邬氏集团的商业帝国版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张。邬烬的名字,在商界成为了冷酷、铁腕和绝对掌控的代名词。他举办的商业晚宴,冠盖云集,政商名流趋之若鹜,每个人都渴望得到这位新晋商业帝王的垂青。
此刻,邬氏庄园灯火辉煌,一场盛大的庆功晚宴正在举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芬芳、高级香水的甜腻和成功者特有的志得意满的气息。
邬烬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他穿着量身定制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淡漠笑意。他端着水晶香槟杯,从容地游走在宾客之间,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或真诚或虚伪的恭维与祝贺。
“邬总,恭喜恭喜!这次并购裴氏,真是教科书级别的操作!”
“邬先生手腕非凡,我等佩服之至!”
“邬氏在您的带领下,前途不可**啊!”
恭维之声不绝于耳。邬烬只是微微颔首,举杯示意,态度矜持而疏离。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宴会厅里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试图引起他注意的名媛淑女,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一位穿着深V领酒红色长裙、身材**的美艳女郎,端着酒杯,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地靠近,声音甜得发腻:“邬总,您今晚真是魅力非凡,看得人家心跳都加速了呢。”她说着,身体有意无意地想往邬烬身上靠。
邬烬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巧妙地避开了对方的肢体接触,深邃的目光落在女郎精心修饰过的脸上,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嘲弄:“是吗?可惜,我对廉价的香水味过敏。”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女郎和旁边几位竖起耳朵的宾客耳中。
女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讪讪地退开。
邬烬不再看她,目光投向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窗外。窗外是无边的夜色,庄园的景观灯勾勒出庭院优美的轮廓。而在那一片璀璨灯火无法照亮的、主宅二楼某个角落的黑暗里,囚禁着一个彻底疯了的女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缓缓注入邬烬的心田。这奢华的宴会,众人的追捧,庞大的财富,无上的权力…所有这一切,都因为那个角落里的疯狂和绝望,而变得更加甘美,更加令人沉醉!
他仰头,将杯中冰凉的香槟一饮而尽。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微醺的**感。
“邬先生,”助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低声汇报,“肖禹的案子,二审维持原判,无期。他父亲肖振国,在疗养院,情况稳定,但…苏醒几率无限接近于零。”
邬烬晃动着空了的酒杯,看着杯壁上残留的金色酒液缓缓滑落。他微微侧头,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告诉里面的人,好好‘照顾’肖禹。无期…太便宜他了。我要他活着,清醒地活着,每一天,都活在‘父亲因他而废’、‘裴家因他而亡’、‘裴雪因他而疯’的噩梦里。清醒地感受着,什么叫…生不如死。”
“是。”助理应声退下。
邬烬将空杯递给侍者,又拿起一杯新的。他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宴会厅中央的小型舞台。乐队适时地停止了演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邬烬站在聚光灯下,灯光勾勒出他冷硬完美的轮廓。他举起酒杯,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角落,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臣服的威严:
“感谢诸位今晚的光临。邬氏能有今日,离不开诸位的支持。但商场如战场,容不得半分仁慈与软弱。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顿了顿,唇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今日的邬氏,只信奉一个法则——犯我者,必诛之!”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冰冷的宣言,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
短暂的寂静后,宴会厅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宾客们脸上带着激动、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纷纷举杯响应!
“犯我者,必诛之!”
“邬总霸气!”
“敬邬总!敬邬氏!”
香槟的泡沫在璀璨的灯光下升腾、炸裂。邬烬站在掌声与欢呼的中央,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他感受着脚下这片由他掌控的繁华,感受着众人敬畏的目光,感受着权力和财富带来的无上荣光。
而这一切荣光的基石,是裴家的废墟,是肖禹的绝望牢笼,是肖振国无声的植物人生,更是主宅二楼那间黑暗房间里,那个彻底崩溃、生不如死的女人的疯狂呓语!
这强烈的反差,这极致的毁灭与掌控,如同最烈的酒,燃烧着他的血液,带来一种近乎毁灭般的、令人战栗的极致**!
他仰头,再次饮尽杯中酒。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的却是焚尽一切的灼热狂欢!
这就是他要的。将仇敌踩在脚下,碾入泥泞,看着他们在绝望中腐烂!而他自己,则站在他们用痛苦和毁灭铺就的王座之上,享受这用鲜血和背叛淬炼出的、无上甘美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