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酒寒,朱墙雪冷。
深入骨髓的冷,像极了萧煜看我时的眼神。
我缩在冷宫破败的窗棂下,看着窗外飘了三天三夜的雪,早已将朱红宫墙染成一片惨白。
身上的棉袍缝了又缝,棉花早就板结,穿在身上跟没穿似的,可我不敢靠近那盆象征性的暖炉——那是三日前萧煜“恩赐”的,炉子里的碳块燃得噼啪响,却连我指尖都暖不透,一如他这个人。
“娘娘,该用膳了。”
老嬷嬷端着一碗寡淡的菜粥进来,碗沿还缺了个口。
我没动,目光落在桌上那半枚碎玉上。
那是三个月前,萧煜亲手摔碎的定情玉佩,他说:“沈清辞,你这善妒的毒妇,也配戴我送的东西?”善妒?毒妇?我低头看着自己因长期握笔而生出薄茧的手指,又想起三日前柳如眉带着扎满银针的木偶冲进冷宫时,那木偶粗糙的针脚——分明是下人仿造的拙劣把戏,萧煜却信了。
他甚至没给我一句辩解的机会,只那双曾说尽甜言蜜语的眼睛,冷得像淬了冰。
“娘娘?” 老嬷嬷的声音带着颤音,“陛下……陛下驾临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指尖下意识地抠向掌心,那里还留着十年前他咬出的齿痕,如今早已淡成一道浅疤,却在这一刻隐隐作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裹挟着雪沫灌了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噤。
萧煜站在门口,明黄的龙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墨发上落着些许雪粒,眉眼间是我曾迷恋过的俊朗。
可如今,那俊朗下藏着的,是我看不懂的凉薄。
他身后跟着柳如眉,穿着一身耀眼的大红色狐裘,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意,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依偎在萧煜臂弯里,像一只找到靠山的雀儿。
“陛下,姐姐她……” 柳如眉开口,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够了。”
萧煜打断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温度,“沈清辞,你可知罪?”我缓缓起身,棉袍下摆扫过冰冷的地面。
我看着他,这个我从及笄之年就倾心相待、助他从落魄皇子登上九五之尊的男人,此刻却像审一个死囚。
“臣妾何罪之有?” 我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冷的,许是痛的。
萧煜身旁的太监总管李德全捧着一个金壶上前,壶身刻着繁复的龙纹,在昏暗的冷宫里折射出幽蓝的光。
“陛下念及旧情,不忍你受牢狱之苦。”
李德全的声音尖利刺耳,“这杯‘牵机引’,能让娘娘走得安详些。”
牵机引?我看着那金壶,心脏像是被投入滚油,烫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那是皇宫里最阴毒的鸩酒,饮下后五脏六腑会像被无形的手拧碎,痛苦不堪。
“萧煜,” 我忽略李德全,径直看向他,“你当真信了柳如眉的话?”他眉头微蹙,似乎厌烦我的质问:“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人证?” 我笑了,笑声在冷宫里显得格外凄凉,“是那些被柳如眉买通的宫女太监?物证?” 我看向他腰间悬挂的香囊,那是我亲手绣的“平安符”,“是那个拙劣的木偶,还是……” 我的目光落在他袖摆处,那里若隐若现露出一角粉色的锦帕,“还是你袖中柳如眉的贴身之物?”萧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猛地挥手,李德全立刻将金壶递到我面前。
“放肆!” 他声音里带着怒意,“沈清辞,朕念在你曾是皇后,给你留些体面,莫要逼朕!”我看着他,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耐与……心虚?是啊,他怎么会不心虚?柳如眉那点伎俩,他未必全信,只是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除去我、也除去沈家威胁的理由。
爹爹和兄长在雁门关浴血奋战,为他守着这万里江山,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女儿、妹妹被诬陷巫蛊,赐以鸩酒。
“体面?” 我伸出手,指尖触到金壶的那一刻,冰凉刺骨,“萧煜,你赐我鸩酒,可曾想过十年前,你在梅树下说过的话?”他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你说:‘清辞,待我君临天下,必以凤印相赠,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 我一字一句,声音轻得像雪,却字字砸在他心上,“如今你君临天下了,凤印在我手上还没焐热,你就要用这杯毒酒,换你的‘一生一世’了吗?”柳如眉在一旁急了,拉着萧煜的袖子:“陛下,您别听她胡言乱语,她这是不甘心……”“住口!” 萧煜甩开柳如眉的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沈清辞,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喝了吧。”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等了十年的男人,突然觉得很累。
累到不想再争辩,不想再看他这张虚伪的脸。
也好。
若我死了,能保沈家周全,能让他安心做他的皇帝,那这杯鸩酒,我喝了又如何?我接过金壶,入手一片冰凉。
壶口飘来一丝甜腻的杏仁味,那是死亡的气息。
“萧煜,” 我抬起头,最后一次看他,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却在脸颊上冻成冰碴,“这杯酒,我替你喝了这后宫的脏,喝了这皇权的毒。”
我顿了顿,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扯出一抹惨淡的笑:“若有来生……”我没有说完,因为我知道,来生,我再也不想遇见他了。
仰头,鸩酒入喉。
那滋味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苦,反而带着一股诡异的甜,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化作万道烈火,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
痛。
深入骨髓的痛,比这冷宫里的雪还要冷,比这朱墙还要红。
我看见萧煜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我,却又猛地顿住。
我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溅在他明黄的龙袍上,开出一朵妖冶的花。
“萧煜……”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藏在袖中的半枚玉佩塞进他掌心,那是刻着“煜”字的半枚,“这半枚玉佩,还给你……”“从此……” 我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开始模糊,“山水不相逢……”身体软软地倒下,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萧煜震惊的脸,和他身后柳如眉那抹得意的笑。
真好,终于解脱了。
只是不知道,这漫天的大雪,何时才能停?而我这颗被鸩酒冻僵的心,何时才能暖起来?恐怕,再也不能了。
皇陵骨,寒月碎雪停了,可皇陵的风比冷宫里的更刺骨。
萧煜站在沈清辞的陵寝前,龙袍下摆被狂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盯着碑上“元后沈氏之墓”六个鎏金大字,指节捏得发白——那是他亲手写的,却在三个月前被他用朱砂涂成血红,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陛下三思啊!”身后传来老臣们的劝阻声,为首的礼部尚书王大人扑通跪地,“掘皇陵乃大不敬,惊扰先帝英灵,恐遭天谴!”萧煜充耳不闻,握着铁锹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起三日前在冷宫,沈清辞咽下鸩酒时,那双眼睛里最后的光——那不是恨意,而是彻骨的失望。
他不信她就这么死了,她定是留了什么证据,证明她的清白。
“挖。”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德全战战兢兢地接过铁锹,刚挖了两下,突然“哐当”一声,铁锹断成两截。
众人皆惊,王大人趁机劝道:“陛下,这是上天示警啊!”萧煜冷笑一声,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劈断铁锹柄:“朕倒要看看,这皇陵里藏着什么!”他亲自下铲,每挖一锹,脑海中都浮现出沈清辞的音容笑貌。
十年前,她在梅树下舞剑,红衣似火,笑着说:“阿煜,等你当上皇帝,我就给你生一堆小皇子。”
可如今,她冰冷的棺椁就在这黄土之下,而他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陛下!”李德全突然惊呼,“挖到了!”萧煜猛地停手,只见棺椁一角露出半片青色衣角,像是有人在棺内挣扎时扯破的。
他的心狂跳起来,扔下铁锹,徒手扒开泥土。
指甲缝里渗出血来,他却浑然不觉。
当棺椁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时,萧煜的呼吸骤然停滞。
棺盖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雪地上蜿蜒成河,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
他颤抖着伸手推开棺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他呛倒。
棺内,沈清辞的尸骨蜷缩成一团,身上的殓服早已腐烂,露出森森白骨。
她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指骨深深陷入掌心。
萧煜颤抖着掰开她的手指,一枚染血的玉簪掉了出来——那是他当年送她的定情信物,簪头雕着并蒂莲,此刻却沾满了黑褐色的血渍。
“清辞……”他的声音哽咽,“你为何……为何不告诉我?”突然,他注意到尸骨胸前压着一块血折,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仍能辨认出“柳如眉”“通敌”等字样。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只觉得天旋地转。
“陛下!”王大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看这棺椁!”萧煜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棺底刻着一行小字:“愿来世,不复生于帝王家。”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有些地方还渗着暗红的血迹。
他只觉得一阵眩晕,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墓碑上。
脑海中浮现出沈清辞临死前的笑容,那句“山水不相逢”如同一把利刃,狠狠***他的心脏。
“清辞……”他喃喃自语,“朕错了,朕真的错了……”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皇陵里的烛火瞬间熄灭。
萧煜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竟看到沈清辞穿着大红嫁衣,站在月光下对他笑。
“阿煜,”她轻声说,“你终于来找我了。”
萧煜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一片虚无。
他这才惊觉,哪里有什么沈清辞,只有冰冷的白骨和满地的积雪。
“清辞!”他嘶吼着扑向棺椁,紧紧抱住那具白骨,“朕带你回家,朕带你回皇宫……”老臣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王大人叹了口气,轻声道:“陛下疯了。”
萧煜充耳不闻,他抱着白骨,感受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沈清辞最后的温度。
他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缓缓起身。
“李德全,”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传朕旨意,在皇陵旁建一座茅草屋,朕要守着清辞。”
李德全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陛下三思啊!您是一国之君,怎能……”“朕意已决。”
萧煜打断他,目光落在沈清辞的尸骨上,“从今日起,朕不再是皇帝,朕只是清辞的夫君。”
他脱下龙袍,盖在尸骨上,然后转身走向茅草屋。
寒风中,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凄凉。
王大人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而萧煜,早已听不见这些。
他坐在茅草屋里,看着棺椁里的白骨,轻声说:“清辞,朕终于明白了,这皇位,这江山,都不如你重要。
你放心,朕会守着你,直到地老天荒。”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梅树下,沈清辞的笑声,依旧那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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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跪坐在篝火旁,用磨石反复打磨着一柄匕首——那是三天前从马贼手里抢来的,刀刃薄如蝉翼,反射着跳跃的火光,像极了她偶尔闪回的梦境里,那杯泛着幽蓝的鸩酒。
“阿辞,该你上场了。”
商队首领老胡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她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