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着脸匆匆离开，只吩咐玉竹收拾嫁妆。

门房却送来一封信。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幅画。

画的是温书怀为柳思思画眉的场景。

刚成婚时，温书怀也闹着要给我画眉，可惜手艺不好，总是画得粗细不一。

我以为他只是新鲜几天，便随他去，谁知他锲而不舍，非要我教他。

我便真的教了，他学得仔细，后来甚至青出于蓝。

只是没想到，他会用我教他的东西去讨好另一个女人。

我面无表情地从化妆匣子里翻出温书怀送给我的螺子黛，全扔进了池塘里。

次日，我收到了第二封信。

信中仍旧只有一幅画，画的是温书怀编草蜻蜓送给温琮的样子。

我幼时，父亲常年不在身边，每每看到别人父亲送自家孩子草蜻蜓、小蛐蛐，都特别羡慕。

有一回我当笑谈说给温书怀听，他便记了下来，专门去学习草编。

他编了一箱子蜻蜓蚂蚱蟋蟀给我。

他说：「我给阿月编好多好多个。我们阿月再也不用羡慕其他人了。」

我拿着烛火，对着那些发黄的草蜻蜓草蚂蚱草蟋蟀沉默了一会。

手指一松，蜡烛坠落，瞬间便将这些褪色的回忆付之一炬。

很快，我又收到了第三封信、第四封信……

我便借着这挑衅，将从前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都清理干净。

直到我收到第七封信。

画上是温书怀在种树。

下面配了一行字，温郎说：「院子里种了树，院子便不仅仅是院子，而是家。」

这句话其实是我同温书怀说的。

那时候他为了我不被催生，同家中决裂，为了搬出来买新院子花掉了仅剩的积蓄。

新院子不大，还有些简陋，他说：「委屈阿月先住下，以后我一定会让你住更大更好的府邸。」

见我不说话，他有些局促地问：「阿月，可有哪里不满意？」

我指着光秃秃的院子道：「这里少了一棵树。」

「什么？」

「我说，这里要种一棵树，院子里种了树，院子便不仅仅是院子，而是家。」

温书怀眼中似有狂喜，他猛地抱住我，哽咽道。

「阿月，我就知道……总有一日，你能瞧见我的真心。」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从前我同他相敬如宾，从不与他争执，也不对他提要求。

若有分歧，总是迂回曲折地想法子。

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盟友。

就算是当初在江南为他挡刀，也是因为当时他若出事，我肯定活不了。

保全他，才能从那个必死之境挣一个活路。

可是他拉着我，小心翼翼地问新院子哪里不满意的那一刻开始。

我忽然想要捧出真心试试看。

因为我喜欢桂花。

温书怀次日便去买了一棵桂花树，就是如今院子里这颗。

我走到庭院中，细看那颗七年前种的桂花树，竟然隐隐有了枯败之相。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闭了闭眼，拿起斧头，一刀、一刀，又一刀。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院子里砍了多久。

这颗亭亭如盖的桂花树，终是轰然倒下。

我筋疲力竭地靠着树桩坐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温书怀，我的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