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妈妈对我很凶，但我还是想她。
我好想带着她出去，对村里那些骂我没娘的孩子说：“你们看，我也有妈妈！”
我一逮着机会总是悄悄溜进去，从掏出怀里藏起来的窝窝头给她。
渐渐地，她不再凶我，看我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后来，她让我去报警，把爸爸和奶奶抓起来。
我木讷地摇头，“妈妈我做不到。”
六岁的我，只去过一次村子以外的地方。
那次我高烧数日，村里的赤脚医生束手无策，让爸爸尽快送我去医院。
爸爸叼着旱烟袋，吞云吐雾间决定放弃我。
“不治了，反正也是个赔钱货。”
“叫招娣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真给我招来个儿子。”
但是奶奶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她眼珠一转，“这都养几年了，就这么死了有点可惜。再养些年头就可以收彩礼嫁出去，你买媳妇、养儿子哪样不花钱？”
爸爸豁然开朗。
他放下烟袋，去村长家借了牛车，把我驮去镇上卫生所输液，我才捡回一条命。
在卫生所花了两百三十六块钱，奶奶心疼不已，念叨了好一阵子：“刘招娣，你生病花了我们好多钱，你这个赔钱货。”
我不知道什么是赔钱货，但我害怕爸爸奶奶不要我。
我只有拼命地干活。
洗全家的衣服、扫地、割猪草、喂猪……只要能做的，我都抢着做。
村里的人开始说：
“刘二狗家的招娣勤快，娶回家当媳妇不错。”
“那个李老太可不省事，嫁孙女还不得狮子大开口。”
“算了，你看她又黑又瘦，屁股上也没几两肉，不像是个能生儿子的。”
“对啊，搞不好跟她妈一样，是个不会下蛋的。”
……
我看着镜子中又黑又瘦的自己，再看看邻居家白白胖胖的儿子王家宝，难怪爸爸和奶奶嫌弃我。
我要是又白又胖多好啊。
我要是个儿子多好啊。
这样，爸爸和奶奶是不是就会喜欢我，妈妈也不会被锁着？
六岁这年，我开始讨厌赔钱货，讨厌黑黑瘦瘦的自己。